小小一簇的瓊花, 嬌軟似雪,細膩勝玉,從花瓣到枝株都泛著銀水流波之色,當真是琉璃佛花,唯有中心輕盈膨抽著奇豔的芯芽,
然而在少女下一個輕呼間,花瓣碎落,連株帶根化為融雪消散, 再往地下一探,毫無半絲紮根痕跡,彷佛至始至終都不曾存在。
敖湘還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識揉了揉眼睛。
“曇花, 不過喧嘩取眾之物,在蜃妖用雲氣造出的幻境很常見,快收起那種沒見識的蠢樣。”
那人不屑一顧, 敖湘卻完全聽不下去,不是她沒見識,而是眼前一切實在遠遠超出常見。
不是一朵曇花, 是成千上百凝霜軟雪, 在雲氣飄渺間, 日色的煙光絲絲縷縷, 把這片琉璃的花海浸染出一片紅紫澄金,當真美不盛收。
無數瑤台蜃樓便淩空而建,好似與人間隔著一片虛幻的雲海, 偶而蜃妖一個吐息,半空樓閣便悄然顯形,佛居極樂之地不過如此。
“不愧是千喜殿,但殿終究隻是殿,蛟終究是蛟,又怎能與龍宮媲美。”
一身紅色正袍隨著雲氣卷起,好似闖入仙境的一簇野火,端得是桀傲不遜。
顏夕頭豎青玉寶冠,玉麵刻有狐妖至高的九尾紋,昭顯其高貴的身分。俊美異常的男人有著生來多情形狀的眉眼,而薄情的唇片淺淺一挑,便能勾魂攝魄。
敖湘聽顏夕冷嘲熱諷一番,知道這個傲嬌狐是在給自己撐場麵,心下不由得一暖,但想到一會要麵對那個病嬌瘋子男配,又不禁心下一沉。
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感,他們從南海重返黑水澤,原先計劃合縱連橫,說服沼海各家圍攻名不正言不順的傅蓮,卻不想瀛島一夜覆沒,瀛鼇一族全滅,敖湘徹底成了一窮二白的可憐孤女。
他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狀況,就發現如今黑水澤儼然是一顆無縫可鑽的雞蛋,一趟忙得死去活來下來,非但沒能翹掉一瓦一磚,還好幾次差點被人當作可疑份子,就要被直接活捉上繳。
顏夕雖是青穀的狐主,但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落了水的狐狸討不到好,黑水澤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買異地狐主的帳。所以敖湘做為最後一隻瀛敖,身分彌足珍貴,不少場麵都必須敖湘出來說話。
“他不過百齡不到的幼蛟,還是一隻被玷汙的半妖,沼海各島看在黑蛟血脈上暫時臣服於他,但多的是守株待兔、伺機而動者。瀛敖無故滅族,他定要給出交代,到時妳緊咬著這個不放,隨意要哪處封地作補償都行,但其中一定要求封望月礁。”
“該怎麼做我知道。”
大概是敖湘有氣無力的樣子令人擔心,顏夕難得收起高傲,俊眉微蹙道:“有什麼不滿回去再說,這裡可不是瀛島,萬不能任性,眼下先找一個能卷土重來的青山,之後便不愁沒柴燒。”
聽男人隨口安慰了兩三句又扯回正題,敖湘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顏夕。
都說了狐妖擅長魅人,這顏夕絕對是個中楚翹,時冷時熱,時陰時晴,有時候她覺得對方不屑一顧,但偶而透露出的溫柔又令人心動不已。這樣來來回回,敖湘都快懷疑自己是一個受虐狂,任人這樣呼來喚去。
敖湘自顧自地摘下一處曇花,看著它在自己手上化作融雪煙雲消散而去,心中卻始終一股難驅的鬱氣。
來到千喜殿前,二人就有矛盾,顏夕一開始的主意竟是讓敖湘下嫁給傅蓮!唯一僅存的純血瀛鼇嫁給混血的黑蛟,某方麵來說已是下嫁,傅蓮和他身旁人有點腦子都不會拒絕。這樣不花一兵一卒,敖湘便會是沼海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但敖湘徹底被激怒,傅蓮這種時下最流行的病嬌癡情男配從頭到腳都戳她雷點,他滿心滿眼隻裝著女主唐螢,更彆說原主最後的結局是淒慘地死在他手上,她是瘋了還是斯德哥爾摩才會去倒貼這種專一的瘋子。
在敖湘近乎尋死的威脅下,最後算是顏夕心軟了,退而求其次,以補償為名要來望月礁即可。敖湘雖心有不滿,但麵對崩壞至此的劇情也無能為力,也就暫時聽從顏夕的安排。
當然,她可不打算完全聽話,她的確想來千喜殿,但跪在反派腳下討賞什麼,她還沒有忘記現代人的自尊。
少女輕勾嘴角,手掌蹦出的細小雷絲炸爛了一朵曇花,搓出滿手灰渣。
無論劇情崩壞到何等地步,雷電天生克製活屍,最終殊途同歸,她便提早送傅蓮這個反派上路,也算是拯救世界,功德無量,說不定女主一夜化神的奇跡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湘兒。”
遠處回蕩著重重跫音,飄渺的雲煙模糊人影,隱約可見一群人簇擁著一人而來。
隻見一少年正眾星拱月而來。
銀魚鱗靴輕踏而過,在經過敖湘等二人麵前時,渾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顏夕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朧姑之子,儘管滿心對半妖的不屑,但還是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麵如芙蓉,發似華澡,少年的確繼承了母親全部的美貌,無暇的臉龐朦朧著瀲灩的水氣波光,一襲玄鱗編織的寶甲更是襯得長身玉立。
常人隻知狐族媚人,卻不知蛟蜃一族才是被水養出來的美人,就連最下等的鮫族也是美貌動人。
可惜少年那雙眸子太過乾淨,琉璃生寶輝,剔透而聖潔,好似高僧手裡的佛珠光彩,是全身上下最不像妖族的地方。
顏夕本就敵意難消,所以當少年無視他走過時,男人立刻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