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次樊淵沒有打斷顧煬,耐心十足的聽他唱歌,指尖一點點摸索顧煬的翅膀根部,似乎很好奇顧煬這瘦削的脊背是怎麼長出這麼大的一雙羽翼的。
倒是顧煬自己唱了兩句,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閉嘴了。
他收了下翅膀,避開樊淵的手指,伸手推他。
“你彆摸了。”
顧煬的睫毛還是濕漉漉的,鼻尖粉紅,眼尾也紅,抬頭看著樊淵,可憐兮兮的帶著祈求。
樊淵似乎有些意猶未儘,黑眸看著顧煬身後的羽翼,躍躍欲試的還想摸。
顧煬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又說了一句:“真的彆摸了。”
樊淵放下手,問他:“怎麼了?不舒服?”
顧煬撇開頭,十根腳趾縮在地毯上互相踩了踩。
“不是。”
樊淵靜靜地看著他,聲音和緩,帶著引誘:“那為什麼不讓摸了?”
顧煬側頭露出的脖頸也是一片緋紅,頸項的黑發被汗濕,黏在了皮膚上。
他不說話,隻是翅膀微微動了兩下。
樊淵乾脆後退,撿起地上的小刀,坐在床邊,向顧煬伸出手。
“顧煬,過來給我看看。”
顧煬後退一步,躊躇片刻,還是走上前,站到了樊淵麵前。
樊淵見他身後一對巨大的羽翼不太方便,乾脆往後退,盤腿坐在了床裡麵。
顧煬看了眼樊淵手裡的小刀,磨磨蹭蹭的跪坐在床邊,兩邊翅膀不自覺的攏了攏,像是要自保一般。
樊淵提著小刀的刀柄在手裡快速的挽了個刀花,看著顧煬乖巧的跪坐在他麵前,除了一對漆黑的翅膀,身上哪哪兒都泛著粉。
“怕什麼?怕我割了你這對兒大翅膀?”
顧煬突然長出一對翅膀,震驚程度並不比樊淵小,這會兒終於緩過來點了,抬手拍了下樊淵的手臂,怒視他。
“什麼大翅膀?說的跟雞翅膀似的。”
樊淵看顧煬終於活潑了,正了正神色,看向顧煬。
“顧煬,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顧煬被樊淵問的又緊張起來,點點頭。
樊淵問:“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顧煬抿緊嘴唇,低下頭避開了樊淵的視線,不說話。
樊淵沉默良久,突然抬手撫上顧煬的後頸,指尖輕輕的按壓著。
“現在不能告訴我?”
顧煬點點頭,又搖搖頭。
“對不起……”
“以後不變人魚了?”樊淵又問。
“暫時不能了。”
樊淵一直捏著顧煬的後頸,許久,兩人之間誰都沒再說一句。
直到顧煬身體坐的僵硬,樊淵才收回手。
他不再追問顧煬這個話題,轉而問他關於傷口的事。
“你知道怎麼治療傷口?”
顧煬看著樊淵裂開一條口子的袖子,有些茫然。
“不太清楚。”
樊淵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答案,他手裡的小刀轉了個圈,刀尖對準了自己的手指。
“我們試試。”
話落,不等顧煬說話,就把食指指尖劃了一道小口子,血珠立刻湧了出來。
顧煬嚇了一跳,撲過去握住樊淵的手腕。
“你乾什麼?瘋了嗎?”
樊淵把小刀扔回床頭櫃,舉著受傷的指尖湊近顧煬的唇邊。
“試試。”
顧煬看著眼前修長的手指,突然有點磕巴:“試、試什麼?”
樊淵又把指尖往前遞了遞,幾乎抵上顧煬的唇。
“試試看,傷口會不會好。”
顧煬脖頸後仰,拉開距離,似乎有些抗拒。
他眼神亂瞟,一會兒看樊淵,一會兒看手指,一會兒又看牆角。
樊淵不催他,隻是耐心的等。
最終,顧煬還是微微低頭,張口把手指抿進了口中。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顧煬不適應的眯了眯眼睛,抬眼看樊淵,發現樊淵漆黑的眼珠正緊緊盯著他看。
顧煬被看的躲開了視線,嘴巴動了動,張嘴退開,側開頭的同時兩邊翅膀攏上來,把自己裹了起來。
樊淵看著沾滿水漬的指尖,上麵除了水漬,沒有血漬,也沒有了傷口。
顧煬把自己藏進漆黑的羽翼裡,見樊淵一直不說話,偷偷露出個縫隙看他,見他一直盯著指尖看,雙眸黑沉沉的,顧煬突然有點害怕。
樊淵注意到了顧煬的情緒,收回手,將顧煬從羽翼裡揪出來拉到身前。
“怕什麼?怕我把你賣了?怕我抓你去研究?”
樊淵說一下,顧煬就要抖一下,顯然剛剛真的那麼想了。
顧煬越抖,樊淵就越要往下說。
“把你抓起來,關進暗無天日的實驗室,每天隻能麵對冰冷的刀片和麻醉劑,每天都要感受刀割在身體上的痛楚……”
顧煬是真的害怕了,越害怕越往樊淵身上擠,奈何身後一對大翅膀,怎麼擠也不能把自己完全擠進樊淵懷裡,最後乾脆用翅膀把他和樊淵一起裹起來了。
兩個人被巨大的黑色羽翼包裹著,燈光從縫隙裡透進來一點,樊淵住了嘴,看著懷裡瑟瑟發抖的顧煬,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指尖動了動,似乎有了莫名的渴望。
明明是他在嚇唬顧煬,他在說著可怕的話,偏偏顧煬還要使勁往他身上擠,害怕到把自己裹起來,還要把他這個恐嚇者一起攏進保護範圍內。
樊淵突然不忍心再說任何嚇唬顧煬的話,他終於抬起雙手,虛攬著顧煬的後腰。
“攏起來乾什麼,這麼黑,捉迷藏嗎?”
顧煬從樊淵肩膀抬起頭,一雙微圓的眼睛看向樊淵,睫毛濕潤的黏在一起。
“你彆說了。”樊淵順從的答應他:“好,我不說了,再也不說了。”
顧煬這才收起翅膀,鬆了口氣,把自己摔到床上趴著,哼哼唧唧的又唱起了那首老掉牙的歌,唱幾句還不忘抱怨。
“翅膀好沉……”
樊淵摸了下顧煬毛絨蓬鬆的翅膀,柔軟的觸感讓他忍不住將手掌按壓上去。
顧煬抖了下,沒躲開。
“你不會收起來嗎?”
顧煬把臉埋進被子裡,脊背微微拱起,似乎在憋著勁兒,半響又趴了回去,轉過頭可憐兮兮的看樊淵。
“不行,我不會……”
“你自己的翅膀,能長出來卻收不回去?”樊淵說。
顧煬無辜的搖頭,翅膀也懶散的攤開,在床上鋪開一大片,邊緣甚至從床邊延伸出去,把樊淵都擠下了床。
樊淵站在床邊有些無奈:“你這樣不行啊。”
顧煬舒服的伸了個懶腰,他今晚受到的驚嚇不小,此時放鬆下來,整個人都很懶散。
聽了樊淵的話,顧煬趴在床上側過頭看他,還挺茫然。
“有什麼不行的?”
樊淵又在床邊站了會兒,決定去客臥。
“你在這兒,我去客臥。”
顧煬騰地坐起來,兩邊的黑色羽翼跟著揮舞了一下,幾根黑色羽毛甩了出來,落在床邊、地上。
他爬到床邊,揪著樊淵浴袍的帶子。
“你去客臥做什麼?”
樊淵浴袍差點被顧煬扯散,立刻拽緊帶子。
“睡覺啊。”
顧煬跪坐起來,皺著眉頭,一臉認真的看著他:“這裡不能睡嗎?”
樊淵抬了抬下巴,示意顧煬的一對大翅膀。
顧煬抿著嘴唇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被樊淵看了一會兒,隻能不甘心的鬆開手,眼看著樊淵出門去了客臥。
經他們這麼一折騰,時間早就過了午夜,明天還要早起上課,可顧煬一點都不困。
相反的,他十分精神,趴在樊淵的床上,無聊的揪揪這裡,扯扯那裡,或者好奇的把自己的黑翅膀拉過來看,順便還拔了根羽毛下來,發現不怎麼疼。
顧煬自己玩自己,玩到了半夜兩點多,鬱悶的踢了下腿,爬了起來,收攏翅膀小心翼翼的出了樊淵的房間。
走廊裡黑漆漆的,隻有樓下客廳隱約有夜燈亮著。
顧煬點腳走在厚重的地毯上,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樊淵家的構造,他基本都熟悉了,找一找樊淵睡的客臥在哪裡,對他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
顧煬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推開一扇門,悄悄往裡照了一下,在看到床上熟睡的樊淵時,立刻關了手電筒。
夜裡寂靜,顧煬悄悄進了客臥,關上門,能聽清樊淵平穩的呼吸聲。
顧煬按了按他緊張跳動的心臟,緩緩靠近床邊。
先是手掌摸到床邊,然後膝蓋也跪了上去,顧煬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趴到了樊淵旁邊,一邊翅膀翹起來,等趴好了,又悄悄落下去,蓋在了樊淵身上。
顧煬悄悄呼出一口氣,安心的趴在被子上。
他這對兒翅膀太大了,想要鑽進被窩是不太可能,隻能趴著了。
顧煬以為他不困是因為樊淵不在身邊,可是此時偷偷爬到樊淵床上趴了一會兒,他發現他還是不困,大腦清醒的很,就像是清晨剛起床那樣清醒。
也許這也是受到了《夜鶯》的影響。
顧煬雙手撐起來,點開手機玩節奏大師,一開始他是靜音的,可這遊戲,靜音真的沒手感,顧煬看了看熟睡的樊淵,猶豫著開了一格音量,盯著樊淵看了好一會兒,發現樊淵並沒有反應,這才安心的繼續玩。
他玩的忘我,時不時還跟著音樂哼幾聲,腳丫子翹起來在身後晃蕩,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樊淵呼吸早就輕了。
直到顧煬再一次過關失敗,有點氣憤的把手機砸在床上時,一直躺在他旁邊的樊淵突然說話了。
“顧煬,我不介意你半夜爬我的床,但如果你再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我保證你以後永遠都上不了我的床。”
顧煬驚呼一聲,立刻把還亮著的手機倒扣過去,整個人趴在床上,翅膀收緊,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看樊淵。
樊淵已經睜開了眼睛,聲音帶著缺覺的沙啞。
他掀開被子,揪著顧煬後頸的衣領把他提起來放到自己身上,一手強勢的壓著顧煬的腦袋按下去,按在了自己的頸窩,另一隻手拉過被子蓋到兩人腰間,露出顧煬一對巨大的羽翼。
顧煬翅膀縮了縮,臉頰硌到了樊淵的肩膀,不舒服的動了動,被樊淵更用力的抱緊。
“顧煬,睡覺。”
顧煬不敢再亂動,也不敢吱聲,小心收著翅膀趴在樊淵身上。
樊淵有起床氣,他不敢惹樊淵。
此時窗簾縫隙已經能看到點點微光,天快亮了。
顧煬被樊淵緊緊桎梏在懷裡,倒是終於老實了,此時沒得玩了,不一會兒也真的睡熟了。
他一睡熟,收攏的翅膀就放鬆下來,軟塌塌毫無防備的攤開一大片。
兩個人緊貼著,加上翅膀蓋著,漸漸的兩個人都出了一身汗。
顧煬貼著樊淵頸窩的額頭早就被汗濕,奈何主人偏偏睡熟了,一點感覺都沒有。
樊淵已經毫無睡意,他拿起空調遙控器,將溫度不斷調低。
剛放下遙控器,想了想,又拿起來,將溫度調高兩度。
顧煬倒是睡的安心,趴在樊淵身上,舒服的像壓著個大抱枕。
當天光亮起的時候,樊淵親眼看到顧煬的一對大翅膀慢慢收攏消失,露出顧煬被翅膀撐破的襯衫。
撐破的襯衫口子裡,是顧煬白皙的脊背。
樊淵伸手探進衣服的裂口裡,將顧煬瘦削的脊背從上到下摸了個遍,摸得熟睡中的顧煬抖了兩下才收回手。
早晨,顧煬是被樊淵硬生生從床上拉起來的。他昨天半夜不困,現在卻困的恨不得倒地就睡,渾身軟綿綿的,樊淵拖到哪兒,就倚著哪兒昏昏欲睡。
樊淵把顧煬推進浴室,顧煬拿著擠好牙膏的牙刷塞進嘴裡,身體軟塌塌的靠著牆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刷著牙。
見顧煬開始洗漱了,樊淵才出去。
他淩晨就醒了,早就起來收拾好了,此時從床頭櫃拿出一個本子,翻開一頁,隻見上麵寫著顧煬、人魚幾個字。
樊淵拿出筆,在人魚後麵又寫上了兩個字:鳥人。
寫完看了一會兒,又劃掉了這兩個字,重新寫上了“惡魔”,“惡魔”後麵跟著一個逗號,剛寫了一個“我”字,浴室就傳來一聲哀嚎。
樊淵立刻放下本子趕過去,就見顧煬彎著腰,捂著嘴,牙刷掉在了地上,痛苦的哼唧。
“怎麼回事?”樊淵去拉顧煬捂著嘴的手。
顧煬鬆開手,露出磕破滲血的嘴角。
“太困了,撞到洗漱台了。”
樊淵呼吸一窒,似乎沒想到顧煬能這麼愚蠢。
他探手抽了張紙巾給顧煬擦血跡,擦的顧煬呲牙咧嘴的。
“一會兒擦藥。”樊淵說。
顧煬立刻推開樊淵,十分抗拒。
“我可不在嘴上抹紫藥水啊!難看死了!”
樊淵還要說,顧煬已經一溜煙的竄了出去。
樊淵追出去,就見顧煬僵硬的站在樓梯口,沒動。
“怎麼了?”
顧煬轉頭求助的看了他一眼,又飛快轉回去,語氣乾巴巴的。
“叔、叔叔好。”
樊淵動作一頓,走過樓梯拐角,看到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樓大廳。
那男人看到樊淵反而有點局促,衝顧煬點點頭,露出有些尷尬的笑。
“你好,是樊淵的同學吧?來玩的?”
顧煬點點頭,悄悄躲到樊淵身後去了。
他見過這個人,在樊淵的同學會上,知道他是樊淵的父親。
同時因為看過《凡淵》的原因,顧煬很不喜歡樊淵的父親。
就是這個人,做出了暫緩救援樊淵的決定。
當年樊家的事業正在重要上升期,樊家的對頭雇人綁架了樊淵,想要利用樊淵換取樊家的商業機密。
那是非常重要的機密,重要到能夠影響樊家能不能夠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樊淵的父親奮鬥了一輩子,臨近救援兒子的時候,鬼迷心竅,想著隻是延緩一會兒,延緩一會兒救援就可以,想來對方也不敢真的對他兒子怎麼樣,於是沒報警也沒有用機密去交換樊淵。
巧就巧在被樊家對頭雇傭的兩個綁匪都是人渣,知道了樊淵的身份,內心起了更大的貪念,趁機綁了年幼的樊淵獨自逃竄,想要用樊淵換取更大的財富。
樊淵的父親的確靠著那個商業機密達到了事業的巔峰,可代價是樊淵被綁匪虐待了長達半個月的時間。
這半個月,小樊淵受儘虐待,毒打、忍饑挨餓都是家常便飯,更可怕的是,那兩個綁匪完全喪失了人性道德,曾當著小樊淵的麵數次招妓。
他們不隻一次的當著小樊淵的麵鬼混,甚至起了邪惡的心思想要招來的妓對小樊淵下手。
這兩個綁匪都是老手,掩蓋行蹤做得不留痕跡。
但也因他們太過自負,一直沒有被抓到,沉迷喝酒、玩樂,逐漸放鬆了對小樊淵的監視。
警察最終能夠找到小樊淵,還是因為接到了小樊淵本人親自打的報警電話。
心懷愧疚的樊家父母和警察一起趕去了現場,一座廢棄大樓的頂層,一上去,入目便是一地的鮮血。
赤身裸體的妓子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瞳孔擴散似乎受到極大的驚嚇。
兩個綁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雙眼空洞洞的隻剩兩個血窟窿,眼珠子都被扣出來了,鮮血混著渾濁物淌了一臉一地,身上還有多處被重物砸過的痕跡。
小樊淵穿著臟汙的襯衫,坐在高樓的窗邊,雙腿蕩在窗戶外麵,高層的風吹起他的襯衫,獵獵作響。
聽到聲音,小樊淵回頭,從窗邊跳下來,露出了沾滿鮮血的臉龐和染紅的衣襟。
他的雙手沾滿乾涸的血跡,攥緊的拳頭鬆開,幾塊惡心的東西從手心掉落在地,是那兩個綁匪的眼珠子。
小樊淵看到自己的父母,終於找到了倚靠,往前走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