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薑喬全身力氣都抽乾了。
薑鏡等人神色一震:“這是……”
竹貳呐呐:“怎麼會這樣?”
他放出來探測的小機器人,正在不遠處原地打轉,像是被什麼東西攔住了,進不去廣場。
他把小機器人收回來,扭頭看向薑喬。
薑喬黑眸通紅,粉白的下唇肉被咬出點點血跡,她也好像沒發覺。
圓形的廣場,密密麻麻站立的森森枯骨,每一具都站的頂天立地,深橄欖色的製服,掛在骨頭上,依舊莊重好看。
她的眼睛紅的像兔子,喉嚨堵塞到發疼,鼻尖又酸又澀,太陽穴突突跳動,眼前的一切好像是幻覺。
竹貳沉默了會,他試探著往前一步,接著再難進寸許。
他在光腦上點了幾下,然後嚴肅的說:“喬喬姐,這個廣場進不去,它被一股看不見的能量籠罩著。”
所以,小機器人才無法測繪地形了。
他看了看林立如春筍的枯骨,從它們筆直如標杆的站姿上,就能想象當初是何等的悲壯。
明知命不久矣,即便隻是單單站著,也要不墮民族風骨。
可敬!可佩!
“可惜,”竹貳接連搖頭,“現在都進不……”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薑喬走上去,往前伸右手。
蔥白指尖,帶一點點的薄粉,漂亮的像是桃花染就。
下刻,指尖碰觸到透明的膜,在無法往前了。
微涼的掌心覆上,薑喬更近了一步,就像是整個人要貼上去一般。
滋滋滋滋。
倏地,卡澀的電流聲從空氣裡傳來。
接著,一道卡頓不清的機械合成音響起。
——“滋滋……外貌掃描……血脈檢測……”
薑喬黑眸驟然緊縮,那機械音是……純正的華夏語!
薑鏡等人臉色一變,竹貳渾身戒備:“喬喬姐?”
薑喬視線落在枯骨林立的廣場上:“沒事。”
機械合成音停頓半天後,夾雜著電流聲又響了起來。
——“外貌符合……血脈符合……”
——“造訪者,你是什麼種族,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卡澀的機械合成音:“請造訪者回答問題,回答錯誤將被視為入侵者……滋滋……”
“……非法入侵者……將……驅逐……消滅……”
“消滅”字音一落,轟隆一聲巨響。
街道兩旁的房屋和彆墅,轟隆隆的倒塌。
巨大的灰塵飛揚,風化的塵土蔓延席卷,地麵也在震動。
眾人被吹的睜不開眼睛,小十更是被晃的站不穩,薑鏡唰的一下用尾巴把她高高卷起來。
忽的,竹貳大喊了一聲:“你們快看,地下有什麼東西冒出來了?”
轟隆隆轟隆隆。
黑色影子,接二連三從倒塌的
風化房屋裡升出來,
煙塵阻隔,
令人看不清楚。
待到塵埃落下,一門門森寒大炮整齊排列左右,黑浚浚的炮口全都對準眾人。
竹貳:“嘶!”
薑鏡:“嘶。”
胡說:“嘶。”
小十看看三人:“嘶嘶。”
軟腳蝦:“……”
不是,你們嘶什麼嘶,真的不需要想辦法嗎?
竹貳扭頭看薑喬:“喬喬姐,你知道正確答案嗎?”
薑喬搖頭,她轉過身繼續凝望廣場上的枯骨。
深邃黑瞳幽深如古井,冷白小臉上表情不多,但眸底醞釀的情緒,如深海下的波濤,無聲且洶湧。
她說:“我不知道正確答案……”
她的手再次撫上透明護罩,一條淺顯的波紋從掌心蔓延開來。
竹貳撓撓後腦勺:“不然,我們就不進去了,我回去改造個破盾的機器,咱們再來?”
這方法是最安全的,不必讓這裡的機器開啟,就是要費些時間。
薑喬微微仰著頭,順著林立的枯骨朝向,看向了廣場中心。
圓形的廣場,整個都被保護起來,那最中間的位置,灰霧縈繞,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所有人就聽她說:“我的回答是……”
——“此生不悔入華夏,來世還生種花家。”
——“我從東方來,要到新世界去……”
這兩句話,用發音標準的華夏語說出來,吐字清晰,句句誠摯。
竹貳跟著發音嘀咕了兩聲,發現聽不懂,也念不明白。
他悄悄跟青年嘀咕:“老大爺爺,喬喬姐剛才的發音你聽得懂嗎?華夏語還挺好聽。”
龍瞥他一眼,不自覺挺起胸膛:“聽得懂,這裡隻有我聽得懂。”
竹貳:“???”
見幾人看過來,龍莫名生出一股優越感,那是隻有他才和薑喬會共同語言的優越。
他甚至說:“我不僅聽得懂,我還是說,你們會嗎?”
說完,他慢吞吞將碗蓮摸出來,把水杯放到頭頂頂著。
會開漂亮小花的原始植物,薑喬專門送他的!
薑鏡和胡說一言難儘:“……”
竹貳不敢不孝順,隻好閉嘴回頭去看薑喬。
然而,這一看竹貳又驚叫起來:“啊,喬喬姐人呢?喬喬姐不見啦!”
眾人尋聲看去,接著全都懵了。
臥木曹!人呢?
一轉眼的功夫,那麼大個活人去哪了?
“我在裡麵……”
隱約的聲音傳出來,隨之一隻腳踏了出來。
薑喬半邊身體在護罩裡,半邊身體踏出來,眾人隻能看見她“一半”。
所有人:“??!!”
薑喬:“我進來了。”
她又退回去,激蕩的護盾平緩下來,眾人終於看清了她的身影。
“我先過
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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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都沒聽到她的聲音,竹貳抬腳就要跟上。
不想,嘭的一聲,他被那看不見的護盾反彈,一屁股坐地上。
進不去!
竹貳爬起來,揮手碰了碰透明的護罩:“怎麼進不去?”
胡說放鬆下來:“那隻能大小姐小心了,不然我們進就再在外麵等她。”
薑鏡點頭:“看來這護盾認血脈,我們都進不去。”
然而,這話才落,幾人就看著龍往前幾步。
竹貳伸手去拉:“老大爺爺,進不……”
青年順順當當就跨了進去,沒有受到絲毫阻礙。
“去”竹貳將這個字咽回肚子裡,和薑鏡、胡說的表情十分精彩。
龍站在護盾這邊,側身朝幾人看了眼,隨後掉頭追薑喬去了。
薑喬是人類血脈返祖,離不開他的貼身保護!
薑鏡和胡說震驚:“為什麼他能進去?”
憑什麼!
合成機械音沒那麼智能,根本不能回答兩人的問題。
整條街的森森炮管,在薑喬進入廣場後,又轟隆隆的降回了地麵。
除了倒塌的腐朽房屋,腐化的脆木頭,洞開的青石板街麵,一切都像是幻覺。
剩下的幾人,遂在外麵耐心等著。
這一行人渾然沒察覺,一道鬼祟的身影,正遠遠的墜在後麵。
這人全身都籠罩在黑鬥篷裡,寬大的鬥篷帽將臉遮擋的嚴嚴實實。
無法分辨身形,也看不到臉。
從薑喬等人進入石牌坊開始,這身影就從防空洞裡鑽出來,並一直遠遠的跟著。
這人看著薑喬走進了地下城外外圍,接著又進入中環,還進了那棟彆墅。
那道黑鬥篷的身影,一直在五十米外遠遠看著。
那棟彆墅,在薑喬等人退出來後,黑鬥篷也跟著進去了。
接著,薑喬幾人到達城池中心廣場,被攔在外麵。
黑鬥篷似乎絲毫不意外,一直到那道滋滋卡頓的機械音開啟了驗證。
黑鬥篷驚的猛然抬頭,連街道兩旁突然出現的炮管也沒在意。
最後,薑喬通過了驗證,順利踏進廣場。
黑鬥篷震驚到渾身顫抖,這人死死用手捂住嘴巴,才沒有發出聲音來。
黑鬥篷沒有再跟下去,這人飛快轉身,兩步踉蹌跑的飛快。
寬敞的鬥篷,隨著奔跑的動作,左右擺動起來。
這人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鬥篷細帶鬆垮了,黑色的鬥篷從身上滑落下來,被落在了腐朽的塵土裡。
那是個很年輕的女人,體態輕盈四肢修長,
她金色的長發飄揚而起,竟是在跑動中逐漸變成了黑色。
濃鬱的黑色,從發尾開始蔓延,在女人跑出石牌坊的時候,一頭耀眼的金發已經徹
() 底變成了黑發。
她大口大口喘氣,雙手控製不住的顫抖。
女人在石牌坊處回望,臉色蒼白,她想說什麼,可隻雙唇動了動,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她抬手往眼睛上一抹,是和黑發同樣的黑眸。
烏發黑眸!
她有著和薑喬一模一樣的外貌特征!
女人最後看了眼地下城中心廣場的方向,在有其他異種來之前,她飛快躲進了防空洞裡。
三個小時後,女人狼狽的走出防空洞。
她身上帶傷,衣襟上有血跡,也不知道是她的還是彆人的。
在她的眉骨處,生長著小指甲蓋大小的鱗片,那是魚類返祖的特征。
女人回到地表,她機警的往四周看了看,隨後飛快離開監獄遺址。
她看到停靠在邊上的K9戰機,想了想悄然摸到戰機背後,在不驚動警戒的小機器人情況下,她蹲了下來。
女人從懷裡摸出個巴掌大的金屬盒子,她緊張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打開小盒子。
接著,她將盒子裡的幾條顏色不同的細線接起來,又把自己的光腦連接上。
片刻後,光腦發出嘀的一聲,顯示信號接通。
女人眼睛一亮,從光腦上拉出光屏,又輸入密碼,一番複雜的操作後,四個古隸華夏字緩緩浮現。
潛、龍、在、淵。
古隸的字體,相互虯結纏繞,形成一個“圓()”
——;?()”
當這一信息發送出去,就像是巨石落入湖泊,頃刻間就在灰暗的星圖裡掀起狂風巨浪。
女人目不轉睛地盯著,緊張到哢哢咬指甲。
亮了!
起先是一條線亮了,接著一個星點嗡的就亮起來,跟著是第二條線、第三條線、第四條線……
這些線條上的星點,一顆接一顆的亮起來。
最後,在女人的注視下,整片星圖都亮了。
“嗚嗚嗚……”女人雙眸含淚,隻有用力咬著手背,才不會當場哭出來。
三千年了,這份星圖暗淡了三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