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不識(2 / 2)

也真是奇了怪了,一樣都是孫子,這大的吧,就比稻草還不如,小的那個那叫一個金貴…

知道老於頭是心疼自己,傅月明一邊應下,一邊領著旺財,轉身準備走,不想一向聽話的旺財卻突然擰巴起來,竟是掙紮著從傅月明懷裡蹦了下來,然後掉頭就跑。

傅月明嚇了一跳,忙去追:

“旺財,你做什麼,快站住。咱們回家了……”

無奈旺財卻是不聽,依舊朝著城根處一座孤零零的破廟跑了過去。

傅月明顧不得和老於頭繼續寒暄,忙打馬跟了上去。

旺財這會兒已是跑到了四處漏風的破廟門口,看傅月明跟過來了,弓著腰哼唧了幾聲,然後一低頭,往破廟裡去了。

傅月明無奈,隻得翻身下馬,跟著往裡走。

這破廟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建的,四麵牆塌了一半,也就供著土地爺的神龕那邊兒還算完好。

傅月明進去時,一眼瞧見趴在神龕下的旺財,它身下還有一堆破敗的茅草。

瞧見踏著黃昏的餘暉進來的傅月明,旺財又哼唧了幾聲,兩隻眼睛也有些濕漉漉的。

傅月明怔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什麼,忙快走幾步,蹲在旺財前麵,顫聲道:

“你是想告訴我,從我離開,你就一直住在這裡?”

這一趟鏢去的地方遠,傅月明跟著鏢隊,剛過了年就啟程了。這一來一回,可不是都有大半年了?

滄州的春日來得又晚,立了春還下了好幾場白毛雪。

旺財年紀也漸漸大了,如何受得住這樣的天氣?

明明之前離開時囑咐過,就讓旺財睡在自己房間裡就好。

看旺財的模樣,怕是自己剛走,祖母就把它趕出來了。

似是看出主子的難過,旺財探出頭,在傅月明膝蓋上蹭了幾下,然後就咬住傅月明的衣袖,往自己身邊拉。

傅月明難過的探出手摟住旺財的腦袋,剛要說話,一個虛弱的可憐兮兮的聲音忽然在茅草堆裡響起:

“旺財,我冷……”

傅月明怔了一下,下意識的瞧過去,卻是一雙孩童的手正從亂草堆裡伸出來,摸索著,緊緊把瘦骨嶙峋的旺財摟在懷裡。

旺財喉嚨裡發出“嗚嗚”的悶哼聲,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傅月明的手心,隨即往後挪,乖乖的和亂草堆裡的孩子偎依在了一起。

傅月明吃了一驚,忙上前一步,探身把亂草堆分開,麵前陡然出現一個渾身臟兮兮、緊閉雙眼的六七歲孩童,孩子懷裡還抱著一個毛茸茸的土黃色小東西,看模樣分明是小旺財。

再想不到,離開的這幾個月,旺財竟然就當娘了。傅月明這會兒卻是顧不得驚喜,忙先去摸了摸男孩額頭,入手卻是一片滾燙。

稻草被拿開,男孩身體瞬時縮成一團,上下牙齒不停咯咯打戰,卻是勉力睜開眼睛,手也用力揮動著,竟是一副和人拚命的架勢:

“走開,走開……爹,娘……救我……”

這模樣,明顯已是燒得糊塗了。

本是趴在地上的旺財跟著站起來,圍著孩子不停轉圈。

傅月明恍然明白,怕是這些日子,旺財就是和這孩子相依為命。邊安撫急躁的旺財,邊一隻手抱起小旺財,另一隻手抱起孩子,有些笨拙的哄道:

“乖啊,我帶你去看郎中……”

常年跟著鏢局在外奔波,傅月明的聲音並沒有多溫柔,卻是不獨讓小旺財安靜下來,便是那孩子也停止了掙紮,甚至還朝傅月明懷裡拱了拱,帶著哭音軟軟的喊了一聲“娘”。

傅月明的神情頓時和雷劈了一般,好險沒一鬆手把懷裡的孩子再給丟到地上:

“臭小子,混叫什麼!”

臉上卻是緋紅一片,恍惚間,竟似是有幾分女子的嬌羞之意。

這麼一耽擱,天可不就徹底黑了下來。

明明之前還是形單影隻單身一人,這會兒再往家走,卻是變成了拖家帶口。

光是懷裡就拱了兩個小東西——一個是黃腦袋的小旺財,另一個是黑頭發的臭小子。

偏是兩個小東西趴在傅月明懷裡還都適應良好。

甚至到了傅家破舊的柴門外,小旺財還膩在傅月明懷裡不肯下來。

因是外來戶,傅家在滄州城最偏遠的角落裡,再加上連年戰爭,也有不少人家和傅家一般,流落他鄉,是以傅家周圍的院落幾乎全都是空的。

滄州城這個時候,已是萬家燈火,傅家這裡卻是彆說飯菜香,根本一點兒聲響也無,甚至聽到清脆的馬蹄聲,堂屋內明明滅滅的一盞油燈,也跟著“噗”的一聲被吹滅。

腳下的旺財往後瑟縮了下,遲疑的停在柴門外,分明是有些懼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