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抱到何時?”喻宸動了動發酸的脖子,頗為無奈地盯著趴在她身上的鄭宴。
要說這丫頭清心寡欲,沉默是金時能憋死人。可若說她膩歪磨人,又甜得發膩。
見鄭宴擺明了裝聾作啞,喻宸氣得發笑:“若是要哭,回家找你娘去。”
“我是病人,我臉還……”懷裡人發出不滿地抗議。
“行行行,依你。”喻宸一聽鄭宴提臉傷就頭疼,忙順了順毛。仗著她心軟就蹬鼻子上臉,她還真是低估了這廝的厚臉皮。
纏著她回了隱月閣,又唧唧歪歪裝病不讓走。說頭疼非要摟著睡,嘴撅得朝天,臉拉得老長。這哪是十六歲,分明是隻嗷嗷叫的奶狼崽子。
“你笑什麼?”喻宸覺察到鄭宴的動作,低頭問。
鄭宴換了一件單衣,懶洋洋地窩在喻宸懷裡,頭挨著喻宸頸窩,毛絨絨地撩撥得人心猿意馬,似笑非笑。
人說禍國殃民,皮囊美豔為下等,心有溝壑為中等,遺世獨立為上等。
鄭宴便是她心中的上上等,可遇不可求。
鄭宴生性涼薄,桀驁半生,除卻真心,便再無暖人肺腑的東西。
喻宸知自己有福,能得這真心一顆。
“我笑這帝王家蠢人太多。”
又是大逆不道的孟浪狂言,喻宸倒也見怪不怪,四下的奴婢早就各自歇息,也無人偷聽。
“又說什麼胡話?”喻宸抬手,手指彎彎勾了鄭宴鼻梁,哄孩子的語氣。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想得倒美。”
孤家寡人一生,一抔黃土蓋下,萬人嚎哭。幸災樂禍者幾人,真心實意者有幾人?百年興衰,不都有幾個陳勝吳廣冒出頭,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帝王旗改,周而複始,好生無趣。
自負有錦繡河山,百年後,誰與他論嫡庶尊卑。
“帝王之誌,非你我女子能左右。”喻宸斂眸,苦笑道。
“人若是太貪心,就得把一輩子賠進去。”鄭宴抬頭,貝齒輕咬住喻宸朱唇,豔紅的舌探出,攻城略地。
喻宸呼吸不穩,眼角發紅,頗有些生澀地回應她。
鄭宴當真是不正經,無師自通也就罷了,還總是不要臉地嘲笑她。
她雖是禍國妖妃,可也終究是個名頭。世家所習的俗禮仍是根深蒂固,往日也就是舉止輕狂些,床幃之事卻是難以啟齒。
“帝業如畫,你就不貪心?”被糾纏許久,喻宸才脫了桎梏,吐氣若蘭,雙頰緋紅。
秀色可餐,鄭宴腦子裡蹦出四個字。
“人生最難不過取舍二字,江山易改,有你足矣。”
喻宸心中一顫,雙目灼灼。
她自出生到現在,邁過池邊戲鯉、田中鬥草的年歲,看破了紅塵滾滾。若說悸動,也隻有鄭宴能予她。
司空見慣的情話,卻也是這般惹人沉醉。
荒荒唐唐渡了浮生半載,皮囊之下是油儘燈枯,卻隻窺了鄭宴一眼,便尋著了春暖花開。
世間緣分本就難琢磨,淺嘗細品,無一不是刻骨銘心。
“我……”喻宸眼眶發熱,一句話埂在口中。
她想許鄭宴一個承諾,卻發現什麼也給不了。姿容絕世,權柄加身,卻一無所有。
鄭宴笑笑,好似三月勾欄的春天。
“沒事,你的眼睛都告訴我了。”
她壓上喻宸,以吻封緘。
若你不負我,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恍然過了幾日,皇後因太子一事心力交瘁,竟是大病難愈。鳳儀殿的宮人忙得腳不沾地,六宮大權一時落到祝九歌和蘇羨情這兩位紅人身上。
兩人明麵上相處倒還算融洽,隻是私下裡就值得推敲了。
祝九歌一時大權在握,又有三皇子,野心有增無減。她這隔岸觀火的性子再也耐不住,處事頗為雷厲風行,六宮中難免有所怨言。
蘇羨情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就差戴個香葉冠出家當女觀了。祝九歌與蘇羨情不熟,私下裡的試探也不少。蘇羨情絕頂聰明,三言兩語便打發了祝九歌。
兩人你來我往,頗有些劍拔弩張。
倒是苦了喻宸,沒了側後,她便成了主心骨,整日聽祝蘇二人打太極,心裡難免煩。幾日處理雜七雜八的瑣事,與鄭宴見麵便少了。兩人皆是望眼欲穿,唉聲歎氣。
鄭宴雖身子好了些,但得了喻宸特許不必日日請安,便四處溜達納涼,頗有些閒雲野鶴的自在。
許南辭倒是熱情似火,整日風風火火地往隱月閣竄,嘰嘰喳喳地也不閒累
。
鄭宴雖不喜熱鬨,卻也頗為無奈。自個兒惹上的麻煩,還需自個兒受著。
這一日許南辭拉了鄭宴去禦花苑賞花,午後豔陽高照,鄭宴尋了解憂亭便一頭紮進去。鄭宴喝了口茶,無奈地瞧著不遠處蹦蹦噠噠的許南辭。
正青蔥的年紀,可真是精力旺盛。鄭宴忽想起自己方過二八,不由愣住。未老先衰,不過是人心易變。
“姐姐,你瞧這花!”許南辭摘了一支碗口大的芍藥,興衝衝地走過來。
鄭宴回過神來,瞧了一眼,故作驚惶:“你膽子不小,敢摘喻宸皇貴妃的愛花?”
許南辭怔在原地,笑意褪去大半,頗有些驚慌失措。
“我…我…不是有意……”
鄭宴不過是興起嚇唬她,可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頓覺自己黑心腸厚臉皮,改口道:“無礙,喻宸皇貴妃看在姐姐的麵上不會遷怒與你。”
至情至性之人,最是可貴。還是好好護著她吧,鄭宴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