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轉過臉，目光搜尋著畫麵外的那道身影。
蕭寒平和鐘芳林並肩站著。
鐘芳林以為霍深在找自己，上前一步：“霍深？”
霍深倏然醒神。
他表麵看來，冷靜異常，剛才短暫的暴怒仿佛才是錯覺。
“不久前，他的病情急劇惡化。”他重複一遍薛熠的話，問，“不久前。有多久？”
他的反應出乎薛熠意料，不由雙眸半眯一瞬，揮散投影，轉身才回：“11月20號。”
聽到這個答案，霍深抿住薄唇。
在他心底，一個大膽至極的猜測，在薛熠話落後，漸漸成型。
他清楚記得，在聖光城外遇到季明鋒的日期，就是11月20號。
在那之前，季明鋒在星網的記錄裡，在聖光城認識他的幸存者口述中，都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
偏偏就在那一天，季明鋒性格大變。
他原以為，這種種巧合，或許是針對他的陰謀，也或許真的和蕭寒平有關。
但今天之前，他即便有過不負責任的猜想，也從不敢確認，這個身上處處帶著蕭寒平影子的人——
他再次轉臉看向那道身影。
對方那雙漆黑而深邃的星眸，原來是真的，和記憶裡的眉眼完全吻合。
蕭寒平和他對視。
霍深站在原地，中間隔著數道人影，他的雙眸裡卻隻剩蕭寒平的影子。
他心裡忐忑、酸澀、抽疼、刺痛，這樣多難過的情緒混在一起，攪得他心慌意亂，因為他唯獨不敢狂喜。
他小心翼翼的，毫無往日裡身為破曉團長的強大氣場。
他問：“我猜到了嗎？”
所有人都沒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薛熠看向鐘芳林。
鐘芳林也皺眉搖頭。
大廳裡還是安安靜靜。
門外往裡探看的人影綽綽，不肯放過裡麵的絲毫動靜。
今天見到的、聽到的故事已經足夠詭異了。
蕭寒平道：“回去再談。”
霍深沒有猶豫：“那我們現在就回去。”
鐘芳林更看不懂了，下意識問：“霍深，你要走？”
霍深難以忍受在這裡再浪費一分一秒：“對。”
這三年，鐘芳林是最了解霍深對蕭寒平感情的人，她不明白，這個時候，會有什麼事會比蕭寒平對他來說更重要。
所以她問：“你不準備留下和寒平多待一會兒嗎？”
“不。”霍深沒有回頭，他的語氣聽不出異常，“老師，那不是他。”
話落，和來時一樣，他一步也不肯停歇，拉起蕭寒平手腕，往門外走去。
圍觀群眾摩西分海一般給他讓出一條路。
鐘芳林緊跟著追了出去，可還是來不及了。
她隻好留在原地注視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對霍深至今不願意相信蕭寒平去世感到痛心不已。
然而霍深已經無暇去關注身後人。
他在蕭寒平之後坐進能源車，懸在地圖信息屏前的手正難以控製地顫抖著：“你想去哪兒？”
蕭寒平的視線從他手背掠過：“隨你。”
“好。”
但隻是再簡單不過的路線選擇，霍深誤觸了三次，才選定目標。
“已選擇，獵團聯盟中心。請係好安全帶。”
獵團聯盟中心距離聯盟會館，車程五分鐘。
蕭寒平看了霍深一眼。
狹小的車廂似乎讓霍深呼吸不暢，他曲肘搭在腿上，雙手合握，微張著薄唇，胸膛起伏略有些急促。
蕭寒平知道他選擇這個地點的原因。
重建後的中央地下城是按照以前的比例一比一複製，其中當然包括獵團聯盟的標誌性建築物。
這座季明鋒沒有去過的聯盟中心，蕭寒平卻去過。
看來霍深還是沒有百分百相信，所以還給出了最後一個考驗。
不過情有可原，蕭寒平沒有拒絕。
接下來的五分鐘車程，車廂內沉默著。
霍深的視線長久地落在腳前。
這五分鐘對他而言漫長且痛苦，但在確認之前，他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直到能源車緩緩停下，聯盟中心大樓出現在兩人眼前。
蕭寒平打開車門，下車時問：“樓上樓下？”
樓上辦公室，樓下宿舍。
霍深的心跳在他說話時已經徹底亂了節奏：“去你的辦公室。”
蕭寒平側過臉看他：“我的辦公室？”
霍深卻不看他。
他渾身的力量，隻夠用來在對方麵前壓抑滿腔無法宣泄的情感：“對。你的辦公室。”
所幸，停留在他側臉的目光很快移開。
見霍深停下，蕭寒平先一步走進中心大樓。
霍深就跟在他身後。
蕭寒平輕車熟路穿過大廳走到電梯前，輕抬下巴：“核驗身份。”
之後再上頂層，跨出電梯後，他走到一扇門前停下。
門板上掛著霍深的銘牌。
蕭寒平看了看這塊銘牌：“我的辦公室，換人了？”
換的還是霍深本人。
“你——”
他剛轉臉，卻微怔。
霍深正凝視著蕭寒平。
強忍三年的一切痛苦和茫然，在這瞬間自他發燙的眼眶無聲滑落。
被無數次壓抑的層層苦澀，也化作濃濃蜜糖在胸膛爆開。
“對。換人了。”
全然模糊的視線，掩蓋不住他由靈魂深處湧出的狂喜。
因為這是他，等了足足三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