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完結章(1 / 2)

按照蕭寒平的吩咐, 鞏濤安排了一支精英小隊前往目標發現繼續偵查。

一係列命令發布下去,他才問:“團長,營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儘管蕭寒平讓他不必一起回去,可他實在放心不下。

蕭寒平沒再開口。

臨時營地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但霍深的通訊頻道突然連接不上。

這很不正常。

自從聽到鞏濤的話,淡淡陰雲在他心頭浮現。

難以捕捉的預感似有若無。

這種預感, 曾在三年前、曙光淪陷之前, 也有一次。

窒息的沉默在通訊中擴散。

鞏濤不明白蕭寒平為什麼突然回返,但也看出現在不是交談的時機,於是深吸口氣, 跟著蕭寒平, 往來時的方向全力加速!

————

臨時營地外的樹林中。

戰鬥剛剛開始。

鐘芳林握著手杖站在霍深之前。

她不敢回頭,隻沉聲說:“霍深,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快走, 越遠越好!”

薛熠正緩緩踱步。

在這個時候,他似乎有些遲疑。

頭頂烏雲密布。

本就黯淡的日光被漸漸遮擋。

還是下午, 天色已經陷入昏暗。

光線陰沉, 鐘芳林隻看到薛熠殘酷的側臉, 和那雙即便在暗色中, 也仍然閃爍微光的鏡片。

薛熠很少戴眼鏡。

看到他的側臉,鐘芳林才明白。

他是在遮擋那雙, 異獸般的猩紅眼睛。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薛熠。

褪去溫和可親的麵具, 此刻的薛熠, 麵無表情, 眼神卻暴戾凶狠,像擇人而噬的野獸,正作最後的抉擇。

鐘芳林握緊手杖,冒險用餘光掃過霍深。

隻一眼,她心如刀割。

霍深還站在原地,臉色蒼白,薄唇抿直,前襟血跡紅得刺眼,按在胸前的手止不住顫抖,整個身體都微微搖晃。

她了解自己的學生。

一向強勢的霍深,從不肯在旁人麵前暴露一絲一毫的疲弱。

可想而知,如今的他,在承受什麼樣的折磨。

鐘芳林眼眶轉瞬滾燙,咬著牙,焦急地催促:“霍深,快走啊!”

霍深呼吸急促,摻著忍痛的氣音:“老師——”

“怎麼做最有利?你還不明白嗎!”

霍深看著眼前並不高大的背影。

體內還有毒素作祟,保持站姿,幾乎就用儘了他的體力。

他已經做好死在薛熠手裡的準備。

可年邁的老師來到身前。

他留在這裡,反而成了她的負累。

負累。

霍深捂胸的手倏地收緊。

他的猶豫隻在瞬間。

鐘芳林話音剛落,他徑自轉身,踉蹌著走向樹林更深處。

臨時營地滿是薛熠的無人機甲。

他必須走出這個埋伏圈,儘早向蕭寒平傳遞消息。

聽到身後的動靜,鐘芳林長長鬆了一口氣。

但讓她心裡發緊的是。

一直安靜的薛熠,也被這道聲音同時驚醒。

和這雙不再溫潤的眼眸對視,鐘芳林握著手杖的手不禁用力:“薛熠,我是霍深的老師,如果他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我代他向你賠不是,可你總要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薛熠輕輕搖頭。

他還是說:“鐘教授,你不該來的。”

他皺起眉頭,慢慢舉起能源槍。

見他不為所動,鐘芳林心裡焦急,麵上還是不顯,隻想繼續拖延,為霍深爭取時間:“你真的打算殺了我?”

薛熠動作微頓。

他斂眸片刻:“今晚,原本隻有一個人要死。”

他身上藏著太多秘密。

和平常時候判若兩人。

在人類與異獸大戰的關鍵時刻,鐘芳林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身為人類的薛熠,究竟為什麼要殺霍深。

可薛熠並不給她時間思考。

能源槍黑黝黝的洞口,已經對準過來。

來不及再深想,鐘芳林抬手釋放異能,在麵前豎起層層護盾,踏著疾風衝向薛熠!

然而護盾頃刻迸裂。

鐘芳林險之又險避開子彈,不退反進。

她體內除了陳年舊傷,沒有異獸本源能量殘留,不被限製,行動還很敏捷。

不過現在異能被牢牢鎖定,她隻能儘快上前,近身格鬥。

薛熠看出她的打算。

卻沒有放在心上。

他甚至向前迎了一步:“靠近我,你隻會死得更快。”

鐘芳林臉色難看。

她已經察覺出,越靠近薛熠,她釋放異能就越吃力。

現在到了薛熠身邊,她的本源能量好像被鎖在體內,已經和普通人沒有兩樣。

但她沒有選擇。

霍深還在背後,她必須奪走薛熠全部注意力!

即便沒有異能,她也得繼續堅持。

在她對麵,薛熠仍然隨意站著,沒有半分防備。

鐘芳林眉頭緊皺,手腕微轉,掌中手杖前端立刻多出一條縫隙。

她在疾行中迅速拔出藏在手杖中的短劍,出手如電,刺向薛熠喉嚨!

鋒利的劍刃在黑暗中也閃著凜冽寒芒!

危險逼近。

薛熠忽而笑了。

他動也不動,任由眼中劍尖的影子轉瞬放大。

“叮——!”

仿佛金戈相撞。

鐘芳林瞳孔猛然緊縮!

由特殊金屬打造的這柄短劍,吹毛立斷,連高星級異獸在它攻擊下都不可能毫發無損。

如今在她眼前。

這柄劍刺中薛熠的喉嚨,連紅印都沒有留下。

下一刻,它應聲斷裂。

鐘芳林怔怔看著薛熠脖頸一閃而逝的鱗片,喃喃道:“你……到底是什麼?”

薛熠眼底藏著紅芒,已經扣動扳機。

距離太近,鐘芳林無從躲避。

被子彈擊中,她上半身狠狠一晃,在衝擊下倒地。

血花噴薄而出。

頃刻浸染她腹前。

薛熠正要轉身。

腳下突然傳來阻力。

他垂眸看去。

鐘芳林濺上血色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腳踝。

她胸膛重重起伏,抿著褪去血色的唇,蒼老的臉滿是堅毅。

“想動我的學生,你要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薛熠眉頭終於微皺。

在這裡浪費時間太久,霍深的身影已經不見。

遲則生變,他不能再等了。

麵對著槍口,鐘芳林踉蹌著翻身而起。

扯到傷處,她悶哼一聲。

知道薛熠不會動搖,她也不再多言,避開一粒子彈,隻把手中斷劍插回手杖旋緊,再度撲了上來!

破空聲由左轉右,手杖的影子鋪天蓋地。

身為獵團聯盟主席,大陸最強力量的掌控者,鐘芳林的實力不容小覷,沒有異能,她僅靠近身格鬥的技巧,也殺傷力十足。

隻是。

她的對手,是薛熠。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技巧都是空談。

“砰!”“砰!”

鐘芳林左肩、右腿相繼中彈,膝蓋不由一軟,險些跪下。

然而向前再掙紮一步,她又晃了晃,拄著手杖才堪堪站穩,卻還是挺直身體,決然擋在路上。

薛熠低歎一聲。

能源槍由他親自設計,中彈一發,就足夠致命。

鐘芳林受傷三次。

早是強弩之弓。

薛熠看出她在逞強。

於是緩緩舉槍,對準她的胸膛。

在扣動扳機之前,他的手又有短暫的遲疑。

鐘芳林拄杖站著,眼神裡裹著難以言喻的惋惜,聲音難掩虛弱:“彆讓事情淪落到無可轉圜的地步,你現在,還有機會收手。”

她直視著薛熠。

她也是真心實意,想勸薛熠回頭。

“你和寒平那麼要好,你真的要與他為敵嗎?”

聞言,薛熠恢複半分明亮的眼睛,旋即被紅芒覆蓋。

下一刻,槍響。

“砰!”

————

“團長,營地周圍設置了磁場,機甲不能進入,我們怎麼辦?”

蕭寒平調整視野。

就在剛才,他心底陡然發沉。

有什麼事正在發生,他卻一無所知。

聽到鞏濤的聲音,他收回視線,在地圖上標點:“在這裡降落。”

鞏濤有些摸不著頭腦。

蕭寒平標點的位置是臨時營地入口的背麵,隻有大片樹林。

尤其天氣逐漸惡劣,豆大的雨水傾盆而下,山林濕滑,落地條件不算好。

但除非必要,蕭寒平的命令他並不反駁,所以立刻跟著轉向加速。

到了樹林上空。

“奇怪,這裡怎麼也布置了磁場?”

在鞏濤的嘟囔聲中,蕭寒平操作機甲疾速墜落。

頻道內還是沒有聲音。

這一路上的沉默讓鞏濤心中升起細微不安。

他緊跟著蕭寒平降落,可慢了一拍。

當他從駕駛艙中出來時,見麵前隻剩蕭寒平的背影,就趕緊追了上去。

樹林裡寒風刺骨。

呼嘯而過的風聲卷著雨水撲打在臉上。

耀眼閃電刺穿天際。

不多時,轟隆雷聲滾滾而過。

雷雨天氣,是戶外任務能遇到的最惡劣的環境。

哪怕穿著防護服,鞏濤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憋出一個噴嚏。

蕭寒平抬臂示意鞏濤輕聲。

機甲無法進入。

兩人隻能步行。

鞏濤走在蕭寒平身後,摸了摸鼻子。

真是失策。

因為在戶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機甲駕駛艙內,一般來說,仗著身懷異能,大部分異能者都已經習慣不佩戴防護麵罩,純靠強健的身體抵禦酷寒。

誰也沒料到今天這麼倒黴。

要冒雨爬山。

想到這,鞏濤看了一眼蕭寒平。

此時雨水倒灌,對方漆黑短發也已經濕透,被隨意攏在腦後,隻剩一縷搭在額前,隨著主人走動微微起落,掃過棱角分明的輪廓,留下一滴一滴冰涼的水珠。

團長也在受凍。

鞏濤不知怎麼就平衡許多。

倏地。

蕭寒平腳步微頓。

他遙遙看向西方,布滿水跡的側臉出奇冷峻。

鞏濤還沒來得及開口,蕭寒平已經如同離弦之箭,驟然而出!

全方位覆蓋的磁場影響機甲,卻不能抑製異能。

鞏濤向來知道蕭寒平的精神力之強,他拍馬難及,目前來看,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隻好把一句“那不是臨時營地的方向”咽下,再次緊跟著追了上去。

————

霍深正在樹林中穿梭。

體內仿佛臟器錯位的細密絞痛,每時每刻都在擴散。

滲入本源的毒素,也麻痹著他四肢的神經。

狼狽。

前所未有的狼狽。

霍深壓抑著沉重的呼吸,下顎冷硬如鐵。

薛熠設計的能源槍,聲音極低,加上雷雨的乾擾,走了這麼久,身後的戰鬥是否還在繼續,他不能深想。

而陣陣昏沉的眼前,隻剩一抹隱約可見的光,是他堅持到現在的動力。

蕭寒平。

至少,再見最後一麵。

就在這時。

霍深聽到身前身後各有腳步聲迅速接近。

身後是薛熠。

身前——

霍深眸光稍亮,儘全力加快幾步,迎了過去。

然而,薛熠先一步趕到。

他站在枯枝的陰影之間,黑暗籠罩著他的手臂。

閃電一晃而過,將他手中的能源槍,映出深沉的金屬光澤。

緊接著,雷聲炸響!

“砰!”

借著遮掩,子彈出膛。

與此同時,蕭寒平如同從天而降,出現在霍深身前。

看到形容狼狽的霍深,鞏濤悚然一驚。

蕭寒平也眉頭緊皺,腳下不停,縱身過去。

他剛才通過手鏈,隱約感應到了霍深的異能,可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霍深緊繃的心弦卻悄然鬆開。

他往前走了一步,抿直的唇角微翹。

“蕭寒平——”

話音未落。

無聲無息的子彈跗骨之蛆般貼了上來,自他背後穿胸而過!

“噗”

血肉被貫穿的聲響,透過嘩啦雨水,鑽入蕭寒平耳中。

周圍似乎死寂一瞬。

霍深往前踉蹌半步,噴湧的血跡被雨水衝刷,眨眼將腳下浸染一片。

他呼吸困難,咳了幾聲,喉嚨裡的甜腥氣頓時衝破桎梏。

鞏濤大震,失聲喊道:“霍深!”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異響。

鞏濤眼神發狠,立刻衝了過去。

霍深再也支撐不住,往前摔落。

蕭寒平在他落地前伸手將人撈起,攬他入懷時,掌心淡綠光芒也沒入猙獰可怖的傷口:“看著我。”

不需要提醒。

霍深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從蕭寒平臉上移開。

蕭寒平握緊他的肩膀,沉聲道:“保持清醒。”

霍深躺在他懷裡,唇邊弧度還未變淡,急促的呼吸卻慢慢平緩。

體內毒素隨著傷口一同炸開,正在瘋狂遊走,加劇的痛苦,比真正被擊穿的胸膛重千百倍。

這樣極致的疼痛,讓他張不開口。

幾度想提醒蕭寒平小心薛熠,或趕緊離開這裡,都被湧到喉嚨的癢意打斷。

強大的治療係異能吊著他的命。

但他可以感覺到,毒素正在蠶食著他所剩無幾的本源能量。

等到最後一絲能量消失,就是他的死期。

但他還有一句話要說。

霍深看著蕭寒平,眸中儘是不舍。

道道水痕自他額前蜿蜒而下,再從眼角滑落:“我……”

隻說一個字,他唇角嗆出大股血跡,呼吸頓時急促。

蕭寒平掌心綠光更濃:“收聲,節省體力。”

霍深沙啞的聲音同時響起。

“……愛你。”

蕭寒平一怔。

霍深說完,苦澀笑意還在眼底,瞳孔已經擴散。

扣在腕間的手鏈悄然寸裂。

還沒跌落,在半空就隨風融化。

隻有原本鎖在手鏈中的水係晶石,沒進水坑,濺出一圈臟泥。

“咚”一聲。

重重砸進蕭寒平的心底。

遠方傳來鞏濤的怒吼,和他不遺餘力的無差彆攻擊,圍繞著這片樹林,一直沒找到確切的方向。

蕭寒平沒有抬頭。

他注視著懷裡的霍深,掌心綠光一刻亮過一刻。

“霍深,挺過這一關,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任何要求。”

霍深聽到了這句話。

他的瞳孔收縮一分,手指掙紮著動了動,眸子裡希冀的光猶如明明滅滅的燭火,在狂風暴雨中飄搖。

係統旁觀良久,終於謹慎地出聲:“宿主,以你現在的治療強度,其實救不活他的……”

兩次升級,都是靠這個金主大腿,如果眼睜睜看著他死,豈不是很沒良心?

可是……

它還在思考。

然而宿主這次給出回應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

“你有什麼辦法?”

係統趕緊答:“解鎖高級商城之後,係統也同時解鎖了最高級的恢複術,可以作用於宿主以外的人,不過價格非常昂貴——”

蕭寒平打斷了它:“救他。”

係統說:“宿主,最高級恢複術,每三個月隻能用一次,如果接下來你受到危險——”

蕭寒平第二次打斷它:“救他!”

係統被壓榨已久,條件反射:“好!”

對話剛止。

濃鬱銀白色的暖光代替淡綠光芒,從蕭寒平掌心爭先湧出,灌入霍深傷口。

大約十秒,蕭寒平感覺到掌心泛起涼意。

係統適時說:“已經好了。”

暖光包裹著霍深。

他胸口猙獰的傷口正在迅速愈合,生長出新的肉芽。

鑽心的麻癢迅速蔓延,讓霍深在混沌中發出忍耐的喘息。

蕭寒平抬手按在他頸側。

探出虛弱的脈搏開始漸漸有力,才問:“他什麼時候會醒?”

係統還沒搭腔。

恢複清明的霍深就猛地抓住蕭寒平的手腕!

蓬勃的生機還在肆意蔓延,他語氣焦灼:“你做了什麼?對你有傷害嗎?”

短短十秒鐘,他胸前的傷口連疤痕都沒留下,侵吞本源能量的毒素被迅速淨化,這種超常的治愈能力,他從沒見過。

蕭寒平道:“沒有。”

霍深還要再說什麼,他轉而問:“剛才是誰要殺你?”

理智回籠,霍深神情微變:“老師!”

顧不上沒有完全消退的痛楚,他從蕭寒平懷中起身。

“老師?”

蕭寒平眉間刻痕愈深,追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霍深略微躊躇。

薛熠可以壓製異能,實在太詭異,況且周圍滿是無人機甲,如果撕破臉,蕭寒平未必是對手。

可老師為了救他,身陷險境,他也做不到一走了之。

“霍深,你在浪費時間。”

蕭寒平抬手按在霍深側臉,拇指抹去他唇邊的血跡,“回答我的問題。”

霍深抿唇,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薛熠。是他要殺我。”

蕭寒平心裡已經有了猜測,聽到這句話,心中沒有太多驚訝,隻有些複雜。

他繼而問:“老師在哪裡?”

以蕭寒平的性格,更不會對老師坐視不理。

霍深又皺起眉:“我……”

剛說一個字。

遠處鞏濤攻擊時接連不斷發出的聲響戛然而止。

蕭寒平和霍深對視一眼,當即轉身飛奔過去。

在山林起躍間,霍深勸不下蕭寒平,索性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

蕭寒平沉默聽完,眼前正好發現鞏濤的身影。

他看起來完好無損。

聽到動靜,鞏濤也看到急速接近的兩人。

發現霍深居然平安無事,他先是一喜。

接著想起什麼,又下意識轉過身,試圖擋住他們的視線。

他臉色為難,又帶著手足無措的小心:“團長,你、你們……”

蕭寒平已經越過他,看到了他身後的狼藉,神情竟然有一瞬恍惚。

霍深的反應也相差無幾。

見狀,鞏濤隻好挪到一旁。

麵無表情的兩人讓他內心忐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出聲:“……節哀順變。”

蕭寒平緩步走來。

滿地被雨水稀釋的血色,還在向外延展。

鐘芳林臥在泥濘的血水裡,空出的右手保持前伸的姿勢,怒睜的雙眼沒有閉合。

她身後有一道長長爬行的痕跡,那根從不離身的手杖,正躺在她腳下。

蕭寒平走到她身旁,單膝跪地。

良久,才抬手覆在她的眼前。

霍深在他一側,臉色蒼白,薄唇嗡動,啞聲道:“是我連累了老師,死的人該是我才對。”

蕭寒平收回手:“不要說這種話。”

霍深看向他。

雨還在下。

瓢潑的大雨落在他的臉上。

那雙一貫鋒銳淩厲的點漆星眸,此刻被眼睫墜滿的雨水遮掩。

水流從他眉尾落下,在眼角彙成一股,凝在下巴,砸在膝間。

他像在流淚。

但霍深知道,他沒有。

隻有純粹的悲傷,從這雙似乎永遠從容的眸子裡湧出來。

所有人都知道,鐘芳林有兩個學生。

很少有人知道,早在蕭寒平入學第一學府之前,就是鐘芳林的學生。

那時鐘芳林雖然不是聯盟主席,但也是小有名氣的強者。

她看中蕭寒平的天賦,親自帶著蕭寒平去戶外出任務,事無巨細照顧著第一個學生的生活起居。

比起後來認識的霍深,她對蕭寒平的感情,更像是親人。

隻是蕭寒平的性格從小就穩重平淡,並不和她親昵,她也不知道該怎麼了解他的想法。

其實老師想必明白。

她在蕭寒平心中的分量,當然也重於泰山。

霍深握住蕭寒平冰冷的手。

蕭寒平慢慢反握著他,力道鐵鉗似的,卻微微顫抖。

霍深第一次看到他的情緒這樣外露,心底陣陣刺痛,混著鐘芳林過世的自責和悲怒,在胸膛內掀起波瀾。

“霍深,我以前從沒想過……”

被暴雨蓋住的低語到此為止。

霍深沒有追問。

這時,有機甲轟鳴聲由遠及近。

站在兩人身後的鞏濤解釋說:“剛才信號恢複,我聯係了薛熠。”

在他看來,霍深和鐘芳林聯手都對付不了的敵人,完全有必要讓無人機甲二十四小時來偵查防備。

霍深看他一眼。

以機甲的速度,現在解釋,也已經太遲了。

果然,就在鞏濤話音落下的同時。

薛熠從機甲駕駛艙降落,小跑過來。

他身高腿長,很快趕到,第一眼看到鞏濤,忙問:“寒平呢?”

鞏濤讓開:“團長在那兒。”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薛熠看到蕭寒平的背影,慣性上前一步,才發現和蕭寒平並肩的霍深。

他當即僵住。

腳下竄起的涼氣,也在瞬間凍結了他的雙腳,讓他動彈不得。

或許是他的臉色太過難看。

鞏濤奇怪地問他:“怎麼了?”

薛熠表情幾度變換。

許久過去,擔憂的麵具漸漸從他臉上褪去。

他輕聲問:“這麼說,你都知道了?”

鞏濤更奇怪:“知道什麼?”

薛熠隻緊緊盯著蕭寒平的背影。

短暫的慌亂過後,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雨勢在這時變小。

雷陣雨,來得暴烈,去得也很快。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