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要送她一份什麼樣的大禮, 世麵上沒透漏出一點風聲,遙襄想找機會從司馬昭口中探探, 可是司馬昭被派往長安, 臨行前還非常歡快地告訴她,他儘量趕回來給她過生辰。
當時曹芳剛剛被廢,遙襄很想糊司馬昭那張齜牙的笑臉一掌,再回一句, 天天挨欺負過個鬼生辰。
司馬家從來沒有放鬆過對她的關注,一直在試探,讓禦史大夫指責她行為不檢, 召她堂叔夏侯霸回京解了兵權, 廢立天子遣她出宮,是為削弱她頭上的光環, 是為激怒她,才好看清她是否留有後手。
遙襄出征兩次,每一次都在駐地一帶留下許多詳儘的布置。這些司馬懿未必清楚,也未必不清楚,但是討伐曹爽,除非他親自去,否則朝中還沒人敢接這份差事。
司馬懿父子在繼續鞏固士族對司馬家的支持,在分化宗室,自曹爽與孫吳摩擦不斷之後,司馬懿父子似乎對那邊就看淡了,可能是覺得不管曹爽在使什麼伎倆, 自己把自己作死的概率都非常大。
而身在洛陽,失了勢的遙襄,並沒有表現得多乖巧,她很暴躁,但凡找她說點什麼,定得不到一句好話,可也是無可奈何的安分。
不管怎樣,生辰該過還是要過。遙襄已有多年未與家人團聚,正好借生辰的機會一家人歡聚一番。
這一天,與昌陵鄉侯府相連的永寧宮迎了一波客人,便將大門緊閉。
宴上,子侄們向遙襄敬茶,遙襄向嫂嫂們敬酒,夏侯玄與妻子李氏奏琴,曹訓擊缶,遙襄興起,叫人拿來水袖,翩翩起舞。
氣氛正熱鬨,忽然家仆來報,說太尉司馬懿請見。笑聲樂聲戛然而止,整個宴會變得消無聲息。
夏侯玄與曹訓對視一眼,神情凝重。該來的,總會來......
遙襄將雙袖一翻一挑,漫不經心地說:“請太尉進來。”
家仆應聲退下,婦人們見狀攜著小輩們迅速離席,頃刻間,隻剩遙襄、夏侯玄、曹訓留在場上。
兄妹三人尚在沉默,司馬懿已經進來了。司馬昭去了長安還沒回來,也沒有在司馬懿身後發現司馬師的身影,他牽著幼子司馬乾,雙目半斂,像個來走親戚的悠閒老翁。
夏侯玄和曹訓趕緊迎上去寒暄,引司馬懿入席。
遙襄饒有興致地數著司馬懿帶來的賀禮,眯起眼睛,嘿嘿笑起來,“太尉破費了。”
大概是為了排場好看,司馬家的仆從將賀禮搬進設宴的正殿前擺放,川流不息。
司馬懿已落座,與遙襄的食案同列,聞言溫和地點了點頭,“不必客氣。”
他打量著遙襄這身打扮,又問:“方才這是在跳舞?”
遙襄正要回席,聽司馬懿與她說話也沒個正經稱呼,覺得有些好笑。
“是呀,今朝有酒,當載歌載舞。”
司馬懿似是感慨,“想當年,還是你一支劍舞救我出牢獄。”
遙襄心念一轉,笑著說:“那是文帝早就有意放了您,我不過是湊巧撞上了。”
司馬懿略帶遺憾地歎了口氣,“傳說你雙劍舞得精妙絕倫,如靈山青鳥,可惜我無緣一見。”
遙襄挑眉,口中喃喃道:“爹爹和舅舅都看過,太尉沒看過......”
竟是將司馬懿與夏侯尚、曹真放在一起比較。
隨後她大方一笑,對司馬懿說:“劍我是拿不動了,不如就著這舞衣,舞一曲為太尉助興?”
司馬懿怔了怔,神態透著驚喜,迭聲說“好”。
夏侯玄和曹訓充作啞巴,自覺奏樂,遙襄回到空地中央,重新跳了一支舞,如在柔風中搖曳的柳枝,身姿曼妙,楚楚動人。
舞畢,遙襄歸席。
司馬懿無言半晌,長出一口氣,扭頭對夏侯玄讚道:“夏侯氏有好女。”
夏侯玄禮貌地謙虛起來,而遙襄看到院子裡擺得滿滿登登的賀禮,驚到脫水袖時纏到脖子,險些勒死自己。
司馬家......啥時候這麼闊氣了?看來,是她沒趕上好日子。
“今年多大了?”這句話,司馬懿初時問得是夏侯玄,尾音未落,目光便轉到了遙襄臉上。
遙襄張嘴要答,卻見司馬懿一拍額頭,猛然醒悟一般。
“啊,對了,你與昭兒同歲。”
說著,司馬懿端起酒杯,衝遙襄舉了舉,“祝芳齡永繼。”
遙襄含笑舉杯,與他對飲,夏侯玄和曹訓也隨之應和。
小人兒司馬乾見了大人們的舉動,也想一起,奈何他沒有杯子,便雙手握了一把空氣,向遙襄“敬酒”。遙襄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伸出手勾了勾,司馬乾順著杆就往上爬,小腿蹬蹬爬到遙襄跟前,把下巴擱在遙襄的掌心上。
遙襄的心化了,將司馬乾摟在懷裡揉小臉,心想,司馬師所謂的大禮,難不成就是把乾兒訛給她?
外麵那些風言風語她並非全然不知,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人喪心病狂到臆想司馬乾是她和司馬昭的兒子。
可是,把司馬乾訛給她,除了繼續削一削她的皇室光環,還有就是再給司馬師頭上刷遍綠漆,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有必要嗎?
“我希望你能嫁回司馬家。”司馬懿淡淡地陳述。
遙襄一愣,與夏侯玄、曹訓三人齊刷刷看向司馬懿,俱是目瞪口呆。
“這些是聘禮。”司馬懿衝不遠處成堆成片的木箱竹籠揚了揚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