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何雲舟望向梁鵬, 一邊努力地克製著自己體內騰然而起的不安，一邊強行維持著禮貌的微笑, 對著那個男人詢問道。
聽到詢問之後，梁鵬反倒挑起眉頭, 意味深長地盯著何雲舟道：“不會吧，何雲舟，老同學都認不出來了？”
光從梁鵬的反應來看, 倒像是何雲舟故意裝作認不出對方一樣。
這種傲慢的, 咄咄逼人的態度，讓何雲舟感到了一絲熟悉。
他定定地看著對方的臉, 然後好不容易，跟記憶中另外一張更年輕的臉重疊了起來。
“啊, 是你。”
何雲舟嘴唇翕合, 輕聲地說道。
“梁……鵬……”
其實連何雲舟自己都有點驚訝, 自己竟然真的忘記了那個人的名字和長相——明明許多年後，他偶爾還是會在噩夢中被拽回那個無比灰暗的高中時代。
回首過往，當時他遭遇的一切似乎也不算什麼大事，但對於當時的何雲舟來說, 那卻是堪比地獄一般的三年。
而把當年的何雲舟一腳踢入泥沼的人, 正是麵前的男人。
梁鵬。
隻不過, 當時的大家，都要輕輕熱熱地喊他大鵬——在高中時，他恰好便是那個高中裡風光無限的風雲人物。他與剛剛轉學過去，還完全無法適應城市生活的何雲舟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何雲舟就這樣成為了他的欺辱和霸淩的目標。
不得不說, 何雲舟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慢慢地從當初梁鵬給他造成的陰影中走出來。但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時隔這麼多年，他竟然又一次地與梁鵬見麵了。
“嘿，沒想到吧。”
梁鵬古怪地目光上下打量著何雲舟，露出了一臉怪像：“老同學倒是變得挺多啊。”
說完，他用力地摟了摟身邊的女伴，將對方往前推了一步。
“你說巧不巧，今天竟然在這裡遇到你——看，還認得這是誰嗎？”
何雲舟這才注意到梁鵬的女伴，後者臉色十分難看，但一轉頭看到何雲舟，表情便變得複雜起來。
“好久不見啊。\"
她說。
何雲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之前看到梁鵬時候，何雲舟尚且能夠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要起太多波瀾，但對上那個女人的臉，何雲舟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
他沒有吭聲，而梁鵬卻是一幅唯恐天下不亂的腔調，笑嘻嘻地對何雲舟道：“該不是真不認識了吧？當初你追我家馬小芳陣勢不是挺大的嗎哈哈哈哈！”
“唉，彆亂說，討厭……”
馬小芳用胳膊肘用力地頂了頂梁鵬的腰窩，小聲地嘟囔了兩句。
但在何雲舟看來，她倒也並沒有真的生氣。
宴會廳裡嘈雜的一切仿佛都變得朦朧而黯淡，站在原地的何雲舟甚至有種古怪的感覺，他懷疑自己也許正在做夢。
一個噩夢。
不然的話，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梁鵬和馬小芳安然無恙，光鮮亮麗地站在他麵前？
按照外婆的話來說，像是這樣的人，不應該早早地遭報應的嗎？
“原來你們認識啊……”
梁萌萌看到自己的哥哥與何雲舟似乎相熟地樣子，整個人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那今天正好，你們老同學坐在一起好了。”
“不，何學弟你去坐另外一個位置吧。”
舒燃直接打斷了梁萌萌的話，她看了一眼何雲舟的臉色，強行擠出一抹笑容，然後便要把何雲舟往另外一個桌子帶。
但何雲舟卻佇立在原地，僵硬得像是石像一般，完全沒有動彈的意思。
與此同時，梁鵬與馬小芳更是態度曖昧而古怪，一改之前的粗魯，反而笑嘻嘻要拉著何雲舟坐一起聯絡下感情。
“何學弟……”
“沒事。”
何雲舟忽然開口對著舒燃道。
他僵硬地在拉開了自己原來的座位坐了下來，目光卻始終直勾勾地停在梁鵬和馬小芳的臉上。
“我和他們，確實好久不見了。”
這下，連梁萌萌都忍不住多看了何雲舟兩眼。
所有人都隱隱地察覺到，梁鵬兩人與何雲舟之間氣氛不太對，酒席上有人眼看不妙，十分機靈地夾著包站起來，給梁鵬和馬小芳讓了位置。
梁鵬拉著女人大喇喇地坐下來。
隻不過，他並沒有發現，馬小芳在坐下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何雲舟的衣服和鞋子——霍錚以夥食費為由送了何雲舟很多東西，其中就包括了何雲舟今天穿的這套西裝和鞋子。
何雲舟自己隻是覺得衣服很好看鞋子也很好穿。
但同樣的東西落在馬小芳的眼裡，卻有了另外一分意味。
何雲舟回頭看了一眼舒燃，後者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梁萌萌一臉僵硬，連連扯著她的手，似乎正在跟舒燃小聲解釋著什麼。
“我真的沒事，你先去忙。”
何雲舟柔和地對著舒燃說道，好不容易，才將舒燃勸走了。
而眼看著舒燃和梁萌萌都離開了，坐在酒桌上的梁鵬態度便比之前更加囂張了一些。
“嘿，不錯啊，何雲舟，好久不見我看你也是人模狗樣兒的，跟當初那鄉巴佬的樣子確實不太一樣了。”
他舉著茶杯，對著何雲舟舉了舉杯，然後故意用那種假裝親密的聲音，大聲地嚷嚷道。
在這一瞬間，何雲舟感覺到許多人的目光都停在了自己身上。
那種恍惚的感覺變得更加濃重了……他坐在婚宴的酒席上，但在這一刻，他卻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高中。
【“快看，那個鄉裡彆——”】
【“好惡心，我聽說鄉裡人每天都要挑糞去澆菜，然後再把有糞的菜吃下去！”】
【“老師，我不想跟他坐在一起，我覺得他身上有臭氣。”】
……
何雲舟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
“喂，你瞎說什麼呢！”察覺到梁鵬的言行舉止已經有些出格，坐在他身邊的馬小芳立刻擠出一抹微笑，她先是抱怨了梁鵬一句，衝著何雲舟打起了圓場，“不好意思啊，雲舟，梁鵬來之前其實已經喝過一輪了，我看他也是有點醉，而且看到老同學心裡一高興，說話難免有點不中聽了。這麼多年沒見到你，我其實心裡是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