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言商很快發現,江鳶一的神色並不是如他想象那樣難過,難堪。因為那雙淺棕色的眼睛竟然在發光,眼睛微微彎起,愉悅的不明顯。
然後江鳶一高高紮起的馬尾一旋,
她清冷的離開人群。
“她是不是被打擊到了?”
“要去安慰嗎?”
從入學到現在,一直摸摸地觀察江鳶一的言商很清楚,她並不是不開心的表現。
但是為什麼。
疑問讓言商也走到紅榜前,他抬起頭看向前排,江鳶一的名字用毛筆蘸上墨汁寫在紅色的紙上,她位居第二。
上麵一排,寫的是第一名的名字。
江彆。
*
言商回到教室裡百思不得其解,江鳶一卻若無其事的坐回去,手裡拿著一隻黑色的中性筆做作業。眼睫毛低垂著,遮住晶瑩剔透的眼睛。
淡漠,又與世隔絕。
言商坐回位置上,他的同桌遞過來一顆奶糖,他一貫是不喜歡吃甜食,正要拒絕。同桌將奶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邊。
然後伸出手戳了戳前排的江鳶一。
“同學。”
江鳶一筆尖一頓,詢問地轉過頭來。
同桌將同樣的奶糖遞過去:“請你吃糖,大家都有。”
或許是擔心江鳶一不收,所以同桌加上了這一句話。江鳶一也看見言商的桌子邊有一顆同樣的奶糖,白到會發光的單薄嬌小手掌伸過來,接過糖。
她說:“謝謝。”
轉過頭去。
馬尾輕微的擺動。
言商莫名地想起朋友曾經說起的一則暗戀的小故事:曾經有一個人喜歡班上的女生,為了將禮物送給她,他買了全班所有人的禮物,隻為了將禮物送到她的手裡。
平時同學也有發東西的,
根本不是書上寫的那樣。
但現在,
他卻非常慶幸自己擁有和江鳶一一樣的奶糖。
一模一樣,是不是可以留下來做紀念。
言商腦袋裡閃過這樣的疑問,倏然捏緊了手裡的奶糖,薄片的糖果擱在掌心讓他一陣迷茫。
也是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好像有點喜歡上江鳶一了。
因此隻是一顆糖,
就能夠讓他感覺到開心。
*
那顆糖被言商放在了小罐子裡,後來糖果色的小罐子陸陸續續的塞入了許多他和江鳶一共同擁有的小東西,有時候是江鳶一同桌給的話梅糖;有時候是一張折紙;有時候是她的一顆橡皮擦。
言商是桀驁張揚的性格,不知為何不敢在她的麵前放肆。
他拿著喜歡的相機,麵對美麗的天空,青翠的草地森林,早上含苞待放的荷花、晶瑩剔透的露珠竟然不為所動,他隻想要拍江鳶一。
開學的第三個月,言商糾結了好半天,特意去學校外的文具店買了帶香氣的粉色信簽紙,粉色信封。奈何他是個學渣,加上文采等於0.一直遲遲沒有下手。
翻閱瀏覽器搜索好久,第二天頂著個黑眼圈趴在課桌上補覺。
忽然聽見江鳶一的同桌在跟他們聊八卦。
“誒,你們知道嗎。陸洋和班花告白被拒絕了,今天兩個人難得一次沒有一起上學。”
“以前是一起的嗎?”
“是,陸洋和班花青梅竹馬,每天陸洋都會送班花來上學,我還以為他們早就是一對了。”
“那以後怎麼辦?”
言商困頓的腦子霎時間清醒過來,將下頜搭在胳膊肘裡,抬起頭就看見陸洋失魂落魄的走進教室,眼睛下麵是黛青色,一看就熬夜了。
眼睛還是微紅的。
一副沒有出息的模樣。
言商對他這個孬樣嗤之以鼻,前桌的說:“告白失敗以後,是不是兩個人無法回到以前了。江鳶一,如果是你,你還會做朋友嗎。”
他的心不自覺的提上來,“刷”地看向女生。
江鳶一頭也沒抬,修長的脖頸微微低下:“嗯。”
她說“嗯。”
言商的那一封情書最終也沒有成功的寫出來,當友人問起的時候,被他胡亂的搪塞了過去。
“告白失敗那就放棄不就好了。”
“反正沒在一起,也不過是回到普通的同學位置。好歹要努力一次啊。”
“萬一成功了呢?”
可是言商沒由來的知道,
不會成功。
不會成功的。
品學兼優的江鳶一在第六個月進入學生會,輪到她在校門值日的時候,藍白校服的袖子上會掛上紅章,她拿著本子記錄沒有穿校服、帶校牌的同學班級名字。
言商曾經有想過故意不帶,但他是住校生,特意在他麵前刷存在感太明顯了。
她會不會發現他的心思?
會不會。
言商期待又擔心,在他還未實施之前,無意中路過牆角的時候聽見同桌和她的談話、
“江鳶一你覺得不遵守紀律的男生怎麼樣?”
“像是言商那種,長得很帥,但桀驁不馴的,班上的女生好像都挺喜歡這一款的,像是裡的校霸男主。”
女生喜歡他這一款?
言商不是故意偷聽彆人講話,正準備走開缺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停住腳步:那麼江鳶一會怎麼回答?他是否有機會。
他的心被高高提起,
下一秒被重重地落下。
江鳶一沒有遲疑的道:“不喜歡。”
不喜歡什麼。
不喜歡抽煙的,不遵守記錄的男生,還是不喜歡他這樣的。
言商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徑直進了彆人班級藏住身形,等到江鳶一和她的同桌離開以後才走出來。
他第一次發現,
自己其實也是膽小鬼。
*
偶然的見江鳶一從頂樓出來,他擅自將這裡劃為自己的秘密基地。
放學就拿著相機上樓,懶懶散散地靠在水塔上,一麵架著相機拍攝火燒雲的壯觀場景。
周五的下午,言商慣例拿著相機上樓,意外的發現樓下竟然有兩個人。
一個是年級第一江彆。
一個是江彆傳聞中的女朋友,宋雅嫻。
男女生都穿著藍白的校服,沐浴在金燦燦的餘暉裡,女生在草叢裡發現一隻小狗驚喜的“呀”了一聲,匐下身子去抱貓咪,江彆冷冷清清的站在陽光下,陽光將他的發染成了栗色。
看不清表情。
頎長清瘦的身形做出轉身的動作,看上去並不打算等她去抓貓咪。
言商靠在欄杆上模樣恣意又懶怠,忽然覺得江彆和他傳說中的女朋友,並不如大家傳聞的那樣感情好。江彆連等都不願意等。
一輛車忽然從遠處行駛過來,
言商注意到江彆側身的動作頓住,少年的肩頭伶仃,穿著寬大的校服依然看起來乾練,肩線平整,十分好看。
讓言商好奇車裡的人是誰,
竟然能夠讓已經不耐煩的江彆停下腳步。
言商轉了個角度,看見坐在敞開的車窗前的女生紮著簡單的高馬尾,碎發垂落下來,麵容清冷姣好。她的目光、江彆的目光在金燦燦的陽光下似乎對視上。
然後江鳶一和江彆同時轉過頭,漫不經心地模樣。
言商在那一瞬間舉起了相機,“哢擦”拍下一張照片,洗出來以後果然很好看。
他以為留下照片是因為這是他唯一拍下的江鳶一的照片。
從未想過,江鳶一和江彆再婚的時候。
這張照片成了他的賀禮。
*
畢業的時候,言商像是友人口中的傻子,讓每個人都寫了一份同學錄,友人都驚歎他什麼時候這麼有同學愛了。
輪到他喊江鳶一,她隻寫了幾個字:前程似錦。
字跡娟秀,
不帶個人情感,更沒將他放在心上。
因此言商終止了告白計劃,在散貨會結束後眼圈通紅,看著江鳶一乘車離開。
多年以後再度相遇,他依然沒能在江鳶一的麵前成功告白,將那張少年江彆、少年江鳶一對視的照片洗出來作為賀禮送給了他們。
江鳶一不是不會心動,
而是早就對彆人一見鐘情。
但是江彆遲鈍,江鳶一倔強清高,兩個人耽擱數十年,終於34歲的江彆懂得了自己的感情,主動追回32歲的江鳶一。
他們的結局圓滿。
或許是因為上了年紀,老父親開始緩和兩人的關係不再喊他回公司繼承家業,言商順坡就下。誰知沒過多久老父親開始蹬鼻子上臉,給他安排了相親。
言商拒絕,
老父親笑得很奸詐,臉上的皺紋都跟著舒展開來:“你認識的,去見見。”
他沒什麼事,索性去看了,沒想到竟然是他高中的同桌——留著烏黑短發的女生,性格膽小,一雙眼一見他就緊張的左顧右盼。
但她告訴他。
“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誰。”
“你在看她的時候,我也在看你。”
她的臉白皙,還留著齊耳的短發和整齊劉海,笑起來的時候靦腆又認真。
言商才知道,竟然有人偷偷地窺探了他無疾而終的暗戀。
而他,也成了彆人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