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為臣綱,莫說林如海,換成天下任何人,誰敢違抗聖命?
但嚴格說來元春並不是君,尤其是對於林如海這等在皇帝麵前深受恩寵的重臣來說,他們所需要效忠的永遠隻有皇帝一人。
上元節元春賜禮,他根本沒有當做一回事,因為當天林家迎接的,是皇上賞賜。
皇恩浩蕩,三品以上官員在上元節俱得陛下賞賜,其餘所有統統讓路,元春的賜禮甚至沒有露麵,隻提過一嘴就隨著皇上賞賜收進庫房。
節後,林如海等重臣入宮商議各職位候補,各地官員調動,哪有時間關注那等小事?
林蘊整理庫房的時候倒是看見了,但沒有理會,找出兩卷金線就繼續去忙著完成手上平安符。
“感覺還是不對,你快幫我看看。”
江南蜀繡做的平安符已經完成一半,但林蘊總是處理不好銜接,拉著林黛玉做參謀。
“這裡換根線,從這裡壓。”
兩人這邊研究如何做的精致漂亮,那邊桌上已經擺放著兩個縫製完成的荷包。雖然不算精致完美,但能看出林蘊已經儘力。
男女不得私相授受,但定親之後卻可以交換東西。如今林蘊和曹同軒的關係放到明麵上,恨不能三五日交換禮物,這些東西都是做出來給他帶到福建去,誰管宮中賞賜的金銀珠寶,還不如醜荷包珍貴。
“果然是議親的人,往常拿劍,如今拿起針線來。”
林黛玉幫她指點完畢,坐在旁邊冒酸氣。
“你還沒給我做過東西,劍穗都是我做的。”
常聽人說女兒出嫁父母舍不得,哪裡知道姐姐出嫁妹妹舍不得。這幾日林蘊都忙著做這些,林黛玉已經可以想象將來沒人鬥嘴說笑的日子有多無趣。
林蘊低著頭生怕錯針,隨口回應。
“你又不是三歲小姑娘,想要什麼自己做,你針線比我好,還來講究這個?旁邊架子上那個給你。”
林黛玉好奇,順著架子看過去,卻見上麵有個繡壞了的荷包,祥雲好像大白雞。頓時氣結。
“這樣好的東西還是你自己留著,我可消受不起!”
站起來要出去,又不肯這樣吃虧,轉過身拿起桌上好容易做好的荷包。
“過會子我就叫人把這個給二哥送去,說是你給他做的。”
“回來!你敢去,我就把你昨日給父親做的暖袖當襪子!”
林蘊往旁邊一扯,竟真摸出個狐皮暖袖來。針腳細膩,與荷包的半吊子做工完全不同。
兩人互相握著對方“人質”,拉扯起來。
期間紫菱進來倒了回茶,雪雁進來換了回點心,全當沒看見。畢竟姑娘的“鬥爭”,她們丫頭說不上話。
日子和諧又忙碌,暫時空不出時間和精力去關注彆人。直到正月二十之後,曹同軒馮紫英等人離開京城,要準備林黛玉生日,才陸續聽說賈家諸事。
“聽起來有些亂,還送帖子過去嗎?”
邀請三春過來赴宴的請帖已經寫好,林蘊遞給林黛玉,讓她自己做決定。
“為何不請?他們的混事與我們不相乾,咱們說笑,也礙不著他們。”
冷下心思後林黛玉格外看的開,將請帖遞給雪雁命她去辦,隻管安排生日當天。
宮中,元春再次接到王夫人折子,看過放在桌上,忍不住歎息。
抱琴奉茶過來。
“娘娘怎麼歎氣,可是太太說什麼?”
“母親說過幾日是林家二妹妹生日,讓我賞賜。”
高牆深院之中,她們主仆相依為命,是難得能說貼心話的人。抱琴明白其中意思,上茶的手微頓。
“太太著實急了些,林家姑娘豈是那麼容易得的?娘娘已經接連賞賜兩回,林家都沒有任何動靜,怕是不願意,若是逼得緊了也不好。”
元春看向窗外,麵色憂愁。
“本宮何嘗不知?隻是如今家中無人支撐,難道任由他敗落?往來姻親隻有林姑父最出息,妹妹又與寶玉青梅竹馬,他們若在一處也不算虧了。”
想起省親時見過的兩個女孩,元春歎息。
“這樣天資偏是女子,若是我賈家兒郎,該有多好。”
“娘娘。”
抱琴心中酸澀,想要勸說,眼角餘光瞥見有人進來,瞬息改口。
“娘娘請用茶。”
全家富貴係於一身,元春不敢有絲毫鬆懈,收斂愁容坦然自若。
片刻女官進來。
“啟稟娘娘,皇上聖旨,今晚宣召,請娘娘早做準備。”
“知道了。”
淡然應下,自有抱琴上前謝過女官並送出去。元春上方高坐,看著滿屋輝煌,仆婢成群,卻無法緩解心中寂寞恐懼。
自從甄太妃去世,宮中出身勳貴的嬪妃逐漸失寵。後來南安郡王貶為庶人太上皇病重,更在悄無聲息間改換門庭。
元春在宮中十數年,無論是智慧或是閱曆都告訴她將有大變。之所以聽從王夫人提議促成賈寶玉和林黛玉,就是想要在這場變故中保全弟弟,亦為賈家留下生機。唯獨不知她自己在這場變故中能走到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