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再也不想去,林蘊無論聽見什麼都敷衍了事,門都不出。
直到四月中旬,林安從揚州回來,除了帶回許多特產,還有兩個嬤嬤。
去的時候林蘊並沒有說清楚是為了什麼,隻說辦點事找幾個人,在林安之外派了其他人主事。
這一來一回月餘,隻要林安不是個傻子,都能察覺到其中問題。
將那兩個婆子帶進林蘊院子,林安已經走到門口又轉身回來。
“姑娘,奴才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但咱們家的事兒,是不是跟老爺說?”
說著話偷偷看林蘊臉色,小心翼翼委婉勸諫。
“不用,父親忙著朝上的事,等有結果我自然會告訴。但若他中途察覺你們也不用隱瞞,原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沒必要為這點子事情藏著掖著。”
“是。”
林安這才鬆口氣,躬身出去。
院子裡兩個婆子對視,偷偷抬眼打量林蘊。瞧著是個十來歲的姑娘,並不當回事,眼中都是到京城的興奮。
“大姑娘,聽林管家說您千裡迢迢將我們從揚州找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吩咐?”
林蘊也在打量她們。
衣裳半新頭上戴著首飾絹花,日子過得不錯。四五十歲年紀,算著正是當年服侍過賈敏。不時抬眼偷看交頭接耳,可見長時間無人管製,肆意妄為習慣。
等她們看夠說夠,林蘊才不緊不慢開口。
“大老遠將你們請來,自然是有要緊事。王玉靜這個名字可曾聽過?”
兩人頓時一怔,匆忙交換視線,再回頭看林蘊的時候已然平複心緒。
“這個當然是聽過,我們都是一同服侍太太的,不過她從老太太跟前來,比我們都體麵些。前幾年不是跟著到京城來嗎?還說她也不請人幫忙遞個信兒回去,怪想她的。”
“正是,我們都是伺候過太太的老人,如今不少都榮養,隻有她還跟著姑娘們伺候,也是辛苦。敢問她可在這裡?也叫我們見麵敘敘舊。”
“榮養?敘舊?”
林蘊麵露嘲諷。
“我這麼聽說你們並不是榮養,而是被太太趕出去的?如今瞧著,倒真像是去榮養。既然你們都是當初陪嫁的體麵丫頭,怎麼會被一股腦趕出去,莫不是有什麼重要事情瞞著我?”
“瞧姑娘這話說的,我們都是大把年紀的人,做什麼來騙姑娘?這大老遠的過來,難道是為了說幾句謊話不成?”
林蘊說什麼她們就回什麼,神態自然絲毫不見心虛,甚至還有幾分得意。
得意?
這可不是她們該有的神態。
兩個小丫頭搬出凳子來,林蘊坐下,端著茶盞慢慢喝兩口。
“我不喜歡說虛的,就直白些。當年你們伺候太太,是因為什麼原因被趕走,我要如實知道。”
主子對下人原該了如指掌,但她們被趕走的真相除了賈敏之外無人知曉,這就是異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姑娘怎麼想起問這些陳年舊事?年紀大了記不清,隱約好像是砸了東西。”
“對,我記得那是太太最喜歡的東西,一怒之下就將我們趕走,好幾年也不接回去。我們在彆苑卻都惦記這太太,後來還替太太祈福。”
兩人一唱一和,仿佛在說真的。
林蘊看著她們演戲,竟然不覺憤怒,隻有可笑。
撒謊本就是錯誤,何況在這個主子下人身份分明的時代,她們卻將糊弄主子當成家常便飯,編造起謊言來眼睛都不眨。
真是替她們可笑,也替賈敏可憐。
“那些對外的說辭就不要來糊弄我了,趁著現在還有耐心,最好老實回答,不然我也不保證能做出什麼來。”
說完端著茶盞搖晃,竟似要耗下去。
兩個婆子再次對視,略高些那個走出來,笑的燦爛。
“姑娘,我們實在不知道你要問什麼,當年確實因為這個原因。您若是不信我們也沒有辦法,難道還能去問太太不成?”
另一個跟上。
“雖然我們都是下人,但也是伺候過太太、老太太的下人,好歹有幾分體麵,姑娘這話懷疑,豈非打我們的臉?”
體麵體麵,又是體麵,林蘊用力捏緊茶盞。
下人的體麵是主子給的,如今倒拿來轄製主子。迎春的嬤嬤敢偷首飾去賣,她們敢禍害林家子嗣,這就是體麵?
“青梅,掌嘴。”
兩個婆子眼睜睜看著個俊俏姑娘走過來,毫不留情揮出耳光。
“什麼東西也敢在姑娘麵前說體麵,林家沒有這個規矩。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大姑娘不喜歡這些廢話,若再說,還掌嘴。”
青梅訓斥兩句,厭惡甩手。
從前剛到賈家,那些婆子們就總想拿體麵壓她們這些年輕丫頭,如今見著她們,立時回憶起當時憋屈。
兩婆子捂著臉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會被打。環視四周,滿院子下人該乾什麼乾什麼,全無詫異。
“我,我伺候太太這麼多年,太太都沒打過我,你竟敢……”
“住口!”
知道林蘊不耐煩,青梅直接打斷她。
“大家都是伺候姑娘出身,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太太從賈家嫁到林家,能信任依仗的就是你們這些貼身心腹,才縱得你們輕狂。看清楚些,如今在你們麵前的是林府大姑娘,在自己家呢,你們算什麼東西?”
林蘊喝茶動作一頓。到底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思想上差著,沒有想到這層。
賈敏遠嫁到陌生地方,最能相信的可不就是陪嫁丫頭嬤嬤?若是因此被她們轄製,卻能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