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方才還信誓旦旦的朝臣瞬間鴉雀無聲。臉上仿佛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方才大放厥詞的董大人囁嚅著,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承認或者不敢承認嘉朝比不過華夏,磕磕絆絆地強辯了兩句:“說不定就是什麼海市蜃樓呢?”
人群中發出一聲嗤笑,到了如今這地步,誰不知道那華夏就是切切實實存在的國家,他們所驕傲的嘉朝,和對方一比,瞬間低位到了塵埃裡。
臉色最難看的便是隋宴驍,他自詡聖主明君,此時卻連一個小國都比不上,眼神陰鷙地盯著那巨大屏幕,竟然硬生生忍了下來。
廣場滿是狂風暴雨來臨前的死寂,極其壓抑的氛圍中,文武百官各個噤若寒蟬。
這群上層人士終於認識到,他們之前有多傲慢不屑,現在就有多無力驚懼。
終於,頭發花白的大學士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是徹底的純臣,隻效忠皇帝。
此時聲嘶力竭道:“陛下,這華夏不可不防!”
這一聲打破沉寂,百官猝然醒悟,悄悄窺探天子一眼,見他毫無波瀾,心頭一緊,忙跟著跪下,連聲附和。
隋宴驍眼睛微眯,問道:“愛卿們可有和見地?”
忙著表忠心的朝臣頓時一滯,什麼見地?他們早被華夏的國富民強弄懵了,滿腦子都是十萬學子,像這樣的學院,華夏定然不止一所,便是嘉朝這樣被絕大部分世族瓜分教育資源的國家,也有數十個學堂呢。
足可見華夏實力之強盛。
朝臣瞬間支支吾吾起來,呐呐難言,比起方才的董大人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賀清雪便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若說這個世界上有誰最了解隋宴驍,除了她彆無他人,賀清雪輕易聽出他聲音裡的僵硬,對於傲慢自負的皇帝來說,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皇權受到威脅!
方才的大學士說的不錯,但對隋宴驍來說,卻撕破了他一直以來的偽裝,他不願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嘉朝比不過華夏!
承認了,就是他在向李嫵卑躬屈膝。
一個帝王,向一個女人俯首,簡直可笑!
賀清雪不動聲色地看向一角,正跟著群臣一起沉默的賀闌猝然抬頭,眼裡閃著奇異的光,他知道,賀氏一族等待數十年,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陛下,臣有本奏。”
“我嘉朝三百年積蓄,國富民安,兵強馬壯,那華夏不過直播兩天,怎可輕言放棄,不若再觀察幾天,找到這華夏位置,區區一蠻夷小國,說不得疆域連瓊州一半都無。”
瓊州是嘉朝最小的一個州,不僅地域狹小,且位置偏僻,環境惡劣,通常為嘉朝流放惡徒之所。
“況且,那些都是皇貴妃、不,李嫵一麵之詞,婦人之言,如何能信!臣斷定這定是一場陰謀,一場針對我嘉朝的陰謀!”
隋宴驍定定看他一眼:“朕記得,你出身知原賀氏,皇後親弟。”
天子雙眸黑沉如水,輕描淡寫的話語卻叫賀闌毛骨悚然,這是權利至高者帶來的威壓,此刻卻全部投注於他一人。
賀闌從未如此鮮明意識到自己在皇權麵前,如此不堪一擊。
一瞬間,冷汗浸濕他的後背,他要竭儘全力才能讓自己站定,身體僵如磐石。
“哈哈哈,很好!”
隋宴驍朗聲大笑:“若不是此次,朕還未曾發現,我嘉朝竟有如此肱股之臣,你說的對!”
“一切還未塵埃落定之前,隻是無知婦人的一麵之詞,天佑嘉朝,那華夏不過彈丸小國,如何能敵我嘉朝百萬雄兵?華夏何足畏懼!”
“傳朕口諭,封賀闌忠心有加,特擢升為禮部侍郎。”
話音落地,周遭便是一靜。
賀闌腦子裡嗡地一聲,當即跪地叩謝,冰涼石板抵著額頭,同樣也遮住他欣喜若狂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賀清雪同樣很開心,賀氏一族已是窮途末路,如今竟入了陛下的眼,她勾起唇角,在看到屏幕時,笑容陡然一僵。
寬敞的禮堂裡坐滿了學生,燈光目光一同落在台上的男人身上,他穿著奇裝異服,身姿筆挺,容貌俊美,說句膽大包天的話,他比皇帝還有俊美幾分,而他身邊,是李嫵。
無數燈光落在她身上,萬眾矚目,她是所有人眼中的焦點。
賀清雪甚至聽得見台下那些學生們的議論聲——
“她是誰?今年的新生學妹嗎?”
“艸,早知道我就不該偷懶,不就是誌願者嗎,我怎麼就沒去啊!”
“我去當誌願者了,怎麼沒看見這個學妹?不應該啊!”
賀清雪聽明白了他們的話,學妹?這些學子竟以為李嫵也是學生,她還不清楚嗎,李嫵早就是二十歲的老女人,怎麼可能是這些人的學妹!
都是因為那張臉,倘若他們知道,李嫵隻是陛下厭棄的妃子,肚子裡還懷著孩子,他們還會這麼說嗎?
她不相信這華夏竟如此開放,對一個棄婦也會推崇備至。
賀清雪試圖說服自己,那些話卻不斷傳進耳朵裡,吵鬨得讓人心煩。
地球,台下一片紛紛攘攘,在話筒遞到李嫵手裡時,瞬間鴉雀無聲。
都是大學生,基本都禮貌還是有的,雖然羨慕妹子被學長抽上台,他們也不會說什麼,故意攪亂演講。
況且,美人總是讓人格外寬容,特彆是頂級美貌,就像擺放在陳列台裡的珠寶,看到就是賺到。
李嫵簡短地做了自我介紹,扭頭對上了顧衍之的目光,她認得對方,她們那一屆的學神,一彆經年,李嫵並沒什麼拘謹情緒,反而落落大方地笑了一下。
雖然,她自己也覺得,對方可能根本就不記得自己,畢竟他們之前根本不認識。
她沒注意到,男人恍惚一瞬的眼神,顧衍之抿了抿唇,才道:“李同學。”
“請問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他還沒說完,台下就有一群人呼喊:“學神單身嗎?有喜歡的人嗎?”
雖然知道這都是開玩笑的話,李嫵還是禁不住笑了起來,以顧衍之的名氣,就算是她這個剛回來的人也知道,當初的高材生,現在的水木集團總裁,據係統說,和軍方勢力有些牽扯。
李嫵眨了眨眼,問道:“顧總現在還是單身嗎?”
顧衍之一怔,略微垂眸:“單身。”
不知道是不是李嫵錯覺,總覺得他這句回答語速略快,來不及思考,就被台下一層一層的呼喊淹沒。
李嫵哭笑不得,本來隻是隨意一說,根本沒想過當事人會回答,外界都說顧衍之生性冷漠,這麼看來,倒也不像。
台下起哄的呼聲越來越高,顧衍之默默蜷起手指:“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李嫵神情一凜:“我想問問顧總對於風車國最新推出的EUV光刻機看法,外媒暗指華夏依賴性強,這輩子都不會造出EUV,你覺得呢?”
很意外的,顧衍之深深看她一眼,蜷起的指尖早已捏緊:“光刻機不是上帝造物,它隻是一台機器,就算過程再艱難,也總會造出來。”
“華夏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光刻機。
“這就是我的回答,李同學。”
李嫵開心地笑了起來:“是。”
“我也相信。”
聽見這番話的學生們早已攥握成拳,當年m國毀約之事曾引起軒然大波,其中就以光刻機為最,因為華夏所有高精端的芯片都要依賴光刻機,m國此舉,無異於卡住了華夏的脖子。
但凡有點熱血的華夏人,都不會忘記這段屈辱曆史。
他們已經攻克了曾經的難題,然而m國的走狗——ASML公司已經已經先一步造出EUV光刻機,生產出直徑僅有5nm的芯片,就好像,他們永遠也追不上對方一樣。
他們不知道李嫵提起這件事因為什麼,心裡有不甘在發酵。
“學姐,我們有十四億人,這十四億人裡,一定有人能造出EUV光刻機!”
“5nm算什麼,遲早有一天,華夏會讓他們仰望!”
有人站起身喊了出來,李嫵動作一滯,看清他眼裡的淚光,忽然覺得,一個月的學習算什麼?不止光刻機,還有光腦!
她要拚了命的學!
竭儘全力造出來!
這是我的國家,我的祖國,倘若連我們都不愛她,還有誰會愛她?
那些年的深宮生活裡,李嫵唯一的慰藉就是華夏,幾度生死關頭,她害怕的不是死亡,是怕她死了,就永遠回不了華夏。
她生於斯長於斯,即便死,也要葬在華夏的國土上。
李嫵攥緊了手中筆記本:“是的,我相信,我們一定會造出來!”
顧衍之眼眸微閃。
作為顧家人,他比常人知道更多內幕,當初李氏作為華國首富,破產便是因為光刻機,他們從來見不得華夏好過,幾國聯合做戲,內奸出賣消息,李氏萬億資產頃刻化為泡影。
破產後,那位老人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也不忘伸出顫巍巍的手,朝他交托一切。
他至死,也未曾忘記國家。
李老先生死前唯一的遺憾,是躺在病床上喊的那聲囡囡。
顧衍之知道,他心心念念著李嫵,可不過幾天,他來不及動作,李嫵消失了。
無影無蹤,監控裡顯示她突然消失,仿佛人間蒸發。
顧衍之抿緊嘴唇。
嘉朝。
“十、十四億人?”
說話那人眼睛睜圓,結結巴巴地重複一遍,華夏竟有十四億人!
仿佛被這話駭到,百官騷動不安,下意識想到嘉朝,當初先祖定下休養生息的國策,竭力發展人口,整個嘉朝也不過一千萬人,這還算上了各州府虛報字數的總和,現在僅僅一個華夏,便有十四億人口。
無人能換算這龐大的字數,心口仿佛壓著一塊重石,叫人喘不過氣。
“我們嘉朝,竟連人家一個零頭都不夠嗎?”
縱然之前隋宴驍再三耳提麵命,朝臣也都不是傻子,什麼叫聽信婦人一麵之言,事實明晃晃擺在眼前!
大司農忍不住計算:“那十四億人,每年該要吃掉多少糧食?”
“千萬石?億萬石?億萬萬石?
而他嘉朝,即便豐年,也常有農戶因為糧食不足餓死,今年多了神種,相比之前能緩解一些,想到神種,大司農忽地想起,之前小吃街有一食物,和他們的神種何其相似!
他不禁心頭一顫,嘴裡也念念有聲:“那神種黃玉、黃玉豈不是——”
“神種黃玉應是李仙長所賜吧。”
吳善和悄然接了一句,除卻大司農,其餘人都聽不見。
“天哪!”
“我們都做錯了什麼!”
哀呼聲驚起屋簷上一片鳥雀,翅膀撲簌間,眾人看見大司農一臉如喪考妣,見他們看過來,他聳拉雙肩,頹然道:“我知道華國為何能養活這些人口了。”
“他們有神種!”
“我道神種為何出現蹊蹺,嘉朝乃至諸國都不曾見過,原來,神種乃是李仙長所賜!”
“那華夏能養活那麼多人,神種定是數不勝數,我們都做了什麼?都做了什麼啊!”
縱然知道李嫵已非仙人,可這一刻,聽見大司農話語的百官悚然一驚:“神種竟是李仙長所賜!?”
旋即他們反應過來,沒了李嫵,神種自然也沒了。
他們腸子都悔青了,也晚了。
隋宴驍聽見這話,臉色亦是忽青忽白,這也意味著,當初他貪功殺人的事徹底坐實,百官更向著李嫵。
又是李嫵。
隋宴驍擰緊眉心,早知今日,他就該直接殺了那個賤人!
他身後,吳善和緩緩垂頭,遮住臉上表情。
神種?
主子手下好東西多的是,可她為什麼要拿出來,獻給你們這群碩鼠?!
吳善和跟在隋宴驍身邊,自然知曉主子獻出神種後他是如何做為,世家大族為了早占先機,許以重利得到神種販賣權,或許是覺得這買賣隻能做一次,一塊巴掌大的黃玉便要三貫錢!
三貫錢,一家三口一個月的口嚼都綽綽有餘,這群人簡直鑽進了錢眼裡,神種可切開許多塊進行種植,他們為了賣上價錢,或囤積地底,或日日入膳,使得神種雖名聲遠揚,卻完全沒在百姓手中流傳。
所有人都知道神種降臨,可見過最多的竟是大戶人家,每日琢磨吃食,全然不顧百姓死活。
陛下不聞不問,吳善和已經猜到,他們私底下定是達成了什麼結盟。
幸好——
還有山裡那些農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