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快愉悅的一幕在青木大學是如此尋常,在華夏任何一個學校都能看得到,可在嘉朝,像是有人朝廣場空拋了火藥桶,引起一片嘩然。
“華夏竟然讓女子教書,怎能這般!”
“我觀她帶的那個學生,可是個男人,兩三歲小兒都知男女授受不親,應當恪守規矩,謹遵禮教,女人怎麼能當夫子!”
“真是不爭氣啊,堂堂八尺有餘的男兒,竟要受一婦人斥責,華夏當真怪異,那可是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便好了,為何要出來拋頭露麵?”
“做學問?女人會嗎?”
他們振振有詞,眼睛亦是死死盯著屏幕,好像這樣,自己就是正義一方。
係統都要佩服一聲臉真大!
告訴李嫵的時候,李嫵險些給氣笑了,看不起女人?那是現實還不夠讓他們清醒!
眼前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
“校長,我有件事想問您。”
“女性真的天生比男生差嗎?從體力,智力,性格各方麵。”
彭校長皺緊眉頭:“誰告訴你的?那些牛皮癬一樣的廣告傳單,還是家裡大人告訴你,女生天生學不來理科,畢業後隻要嫁個好丈夫,”她說著自己笑了:“然後當一個賢惠的家庭主婦,一輩子安安穩穩。”
“假的!”
“這種蠢話比垃圾還不如!”
嘉朝,偌大的廣場上一片死寂,酸儒們抖著嘴唇,瞠目結舌地看著屏幕裡的婦人,說不出半句話。
彭莉冷笑:“不說居裡夫人這樣遙遠的例子,就是你自己,李嫵,你寫出那樣一本筆記,難道你覺得自己不擅長理科嗎?”
“都是哄騙女孩子的謊話!無數先輩用鮮血換來的自由,從那些既得利益者身上咬下來的血肉,憑什麼要讓給彆人!”
“你還小,不懂這個世界有多赤-裸裸,李嫵,我告訴你一句話,所有說女孩子沒用,女孩子隻配嫁人,嫁人後要相夫教子,逆來順受的東西,都是男人,都是垃圾!”
“他們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他們要剝削我們,供養自己啊。”
“當然,不乏一些倀鬼,她們跪久了站不起來,可我們清醒,我們得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女人已經站起來了,就絕不會跪下,不是嗎?”
直播還在繼續,所有聽見這番驚世駭俗話語的人俱是一怔。
繁華的江南小鎮,忽然飄起牛毛細雨,頭戴帷帽的柳眉嫻熟地收拾繡品,對於所謂的華夏直播,她偶爾心生豔羨,可她又知道,那是自己永遠得不到的一切。
直至聽見這番話,她仰起頭,忽然覺得厚實的帷帽遮得她喘不過氣。
嫁人,生子,運氣好些,夫君會善待她,運氣不好,動輒打罵,拳打腳踢,這就是她要過完的一生。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生在華夏?!
為什麼我不是華夏人!
不知多了多久,被這言論嚇到的眾人緩過神來,開始激烈反駁,就算知道對方聽不見,也不妨礙他們發泄!
她聽見許多人謾罵,一個個看過去,都是男人。
柳眉忽然笑了起來。
那一刻,如同聽見這番話的千千萬萬個女子,華夏傳來的種子落在她心間。
京城的酸儒們反應更為激烈,像是網兜裡的河蝦,群情激奮。
“胡言亂語!狂妄自大!”
“女子天性柔弱可欺,若不是男子給她們棲身之所,衣衫飯食,她們早就活不下去!”
“可笑,女子柔弱似菟絲子,隻有依附男人,才能得以生存。”
“這老婦真歹毒,家中可有兒女,若是在我嘉朝,便是青樓楚館也嫌醃臢,不敢收留!”
“這等拋頭露麵的女子,就是不知這華夏哪個丈夫,竟也能忍受?”
顯然,說話的官員為人十分自負,忍不住炫耀道:“我家有一賢妻,曾經也是名動一時的才女,不過自從嫁給本官之後,她便一直待在家裡相夫教子。”
“本官寵她愛她,她亦將我伺候得極為舒適。”
一聽這話,周圍未曾嫁娶的年輕官員皆露出豔羨之色,整個京城誰人不知,官員妻子乃是大家閨秀,恪守成規,溫順嫻熟。
話題便有點扯偏,不少人暗暗記下,想著待到下朝便去跟對方取取經。
可以想見,即使華夏擁有那麼多叫人驚奇豔羨的東西,也改變不了他們骨子裡的蔑視,那是一種坐井觀天式的自大,他們將諸國分成等級,自己身為嘉朝官員,便是頭等人。
而作為嘉朝人,也分了三六九等,男子為天,女子為地,所以說,男子注定要踩在女子身上,女子也注定淪為附庸。
如同那位愛妻官員的發言,他自覺情深義重,語氣卻格外輕佻,將妻子視為自己炫耀的工具、所有物,甚至是玩物。
這是既得利益者的通病,他們把彆人的付出視為應當,應得。
周寄書是唯一沒有反應的人,不說話,不附和,他後退半步,仰頭看向屏幕,那樣大的屏幕,連太陽也無法阻擋它的光輝,他頭一次生出暈眩之感。
同僚們看著屏幕,臉上都掛著秘而不宣的笑容。
周寄書忽然看懂了那笑。
他們似乎很得意。
因為屏幕裡再如何,那都是華夏的女人,他們嘉朝,乃至整個五國,都沒有這樣離經叛道的女子。
他們比華夏強。
周寄書低下頭,他想,或許有過的。
可她們最後都葬身冰冷的湖底。此時的周寄書尚不知道男權女權,但他已經無師自通地開始想這些。
像是知道他們所想,彭莉緩緩一笑:“我一生無夫無子,無親無故,你知道因為什麼嗎?”
她記起那段年月,像是深埋故紙堆裡的舊報紙,連帶記憶也開始泛黃:“因為我是那個年代的休夫第一人。”
說罷,她笑了起來,暢快灑脫。
李嫵忽然記起來,彭莉,滿清重臣彭霖章幼女,可謂是滿門煊赫,名門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