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境在啟陽王府舉辦的賞花宴散席之後,連公主府也不回,直接入宮去麵君。
這裡要說明的是,太子在五年前因為一場疾病去了,太子生母皇後心痛不已,原本身體就不太好自此徹底纏綿病榻,沒過一年也跟著獨子去了。
今上泰和帝和皇後乃是少年夫妻,感情極深,嫡子妻子接連去世,他悲傷之餘下詔再不立後。
目前後宮位分最高的就是德妃,也是晉王生母,連個貴妃都莫得。
泠境身為泰和帝的同母妹,她的婚事且輪不到德妃置喙,當然要直奔乾清宮找說了算的親哥去啊。
泰和帝這會兒也不忙,聽妹子信誓旦旦地說“非君不嫁”,眉頭微皺,“這名字聽得耳熟。姓爾……武安侯的兒子?”
泠境應道:“是武安侯第三子。”說著就笑,“皇兄,他差點成了你小師弟。”
啟陽王是先帝的小叔,其實年紀比先帝還小,他倆名為叔侄,實則兄弟情深。拋開宗室親王身份,啟陽王也是公認的大儒,在先帝立太子之後,教導太子功課。
先帝的太子正是今上泰和帝。
這麼一說,泰和帝也就想起來了,“拒絕過叔祖的那個?”
泠境笑著點頭,“就是他。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背著‘不識抬舉’的罵名。”
泰和帝多少有些好奇,“這就護上了?聽著平平無奇……前陣子你還跟我抱怨,說是想清靜清靜,彆再逼婚了。”
泠境刻意麵皮微紅,“哥!你去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這世上還有什麼事兒能瞞得住你?”
妹妹都這麼說了,泰和帝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一派人打聽,泰和帝更好奇了:當事人啟陽王親自“作證”說不怪敏和動心,他都忍不住一直盯著看,那孩子長得實在是忒好了!
泰和帝尋思著百聞不如一見,他不如親自看一看。
當然他不能直接把人叫到乾清宮裡來,若是婚事不成,於妹妹聲名有損。於是他趁著對方在吏部述職的時候路過吏部衙門——六部衙門、樞密院和閣老們辦公之地都在宮城正南,大齊三任皇帝心血來潮往內閣走一趟,也屬實不是什麼新鮮事。
泰和帝駕臨吏部衙門,壓根沒驚動幾個人,如願見到爾靜州,他端詳了一會兒沒說什麼就離開了。
真是見到本人,他就理解妹妹為什麼非君不嫁:他可還記得妹妹的原話“對著那張臉,我都能多吃一碗飯”,若是爾靜州沒太大毛病,他就成全妹妹吧。
啟陽王府賞花宴之後不滿一月,泰和帝便下旨為敏和公主與爾靜州賜婚。
賜婚旨意送到武安侯府,武安侯都震驚了:他猜到這門婚事能成,但這麼利索……他也始料未及!而且陛下賜婚之前都沒問過他的意思!
武安侯很難不多想。
於是在兒子接旨後,他叫上兒子來到老太太的屋子,問問兒子是不是有什麼消息和……獨到的見解。
距離上次建議武安侯去查查晉王外室已經一個多月了……覃靜州相信武安侯的能力,但現在依然毫無進展,足見武安侯並不怎麼把他的話當回事。
他給過機會,武安侯抓不住,那以後便各忙各的,各自安好。
他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慢條斯理地懟了回去,“陛下也沒問過我啊。我已經不識抬舉了一回,難不成還要再來一回?”
武安侯無話可說。
老太太歎了口氣,語氣一點也不重,“你這是怨上家裡了?”
覃靜州笑道:“我誤過家裡的大事兒嗎?侯夫人挑撥我的兒女,更派人刺殺於我……合著到今天我抱怨幾句也不成了?”
這回老太太也不言語了。
大齊國的駙馬可以出仕,隻不過上限較低,不能入閣也不能入住樞密院,郡馬的情況相仿……但駙馬可以和公主一起出入宮禁,更容易“簡在帝心”,與好處相比,所謂上限較低也不是個事兒了。
因此,不管是對勳貴子弟還是寒門士子而言,駙馬郡馬都是非常搶手的“美差”。當然,前提是你得能讓公主看上。
覃靜州撈兒子的時候,武安侯就在現場。
他非常清楚敏和公主看重老三哪一點,偏偏“這一點”實在沒法兒複製:他家老三是個人間絕色!
無奈之下,武安侯也隻能跟親娘老太太對起眼神:從長計議吧。幸好老三對家裡有怨,但不至於真的離心。
他媳婦和他的長子長女還是老實憋在家裡,少出去礙老三的眼比較好。
覃靜州深知武安侯素來柿子撿軟的捏,敷衍完武安侯和老太太,回屋就讓伺候他的大丫頭和兒子提早收拾東西。
爾逍乖乖領命後又問了一句,“我也跟著收拾?”
覃靜州道:“成婚後咱們住公主府去,公主說的。”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努力自我調節的兒子,“我寧可去看公主的臉色,好過明明是自己家卻好似寄人籬下。”
爾逍一怔,旋即鼻子發酸。
覃靜州任由兒子在他麵前抹眼淚,徐徐道,“你我父子,你娘還有你妹妹,這些年都吃了太多虧,偏偏有苦說不出。我娘自小就教我禮讓兄姐弟妹,教我吃虧是福。我越有德行,就越會被貴人看在眼裡。所以她讓我去找啟陽王,請他收回成命,不要收我為徒,不要讓我們兄弟不和,陷我於不義。可我娘她無意得知大哥大姐故意欺她,她倒想不開一病去了。”最後他笑了笑,“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爾逍情不自禁地想起侯夫人對他對妹妹也是各種教導,趁著他們對父親心存不滿的時候。
想到這裡他更後悔了。
覃靜州拍了拍爾逍的後背,“我也是好多年以後才想通。我犯糊塗的時候苦了你們兄妹了……是我做得不好。其實我並不想你們重走我的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