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白雪皚皚,其下覆白骨(1 / 2)

褚忠發瘋一樣的叫喊吸引了不少士卒前來, 眼看人彙聚越來越多,周泰感覺到了幾分不妙。

自從閻兵射殺了械鬥士卒後,確實震懾住了此地的士卒。

可這種沉默、死寂就像是火山之下的熔岩, 如果剛好遇到地震或者其他什麼契機, 它就會從熄滅的狀態驟然複蘇。灼熱的岩漿會噴湧而出, 無可阻擋地將一切都化為灰燼, 直到它熱量耗儘徹底熄滅為止。

周泰吞咽了下口水,他感覺到了這種臨界的微妙感。士卒越聚越多, 他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他發現自己喉嚨堵塞得厲害, 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終於,彙聚的士卒中有人忽而也哭了起來, “我也想回家...我阿爹腿腳不好, 阿娘是瞎子。沒了我, 他們是要餓死的。”

隨後,哭聲漸漸多了起來。

一人哭不如何,十人哭、百人哭、千人哭...在這白雪茫茫的一片之地上, 隻覺得這裡彙聚了天下間最為淒切悲涼事。

白雪皚皚,其下覆白骨啊。

忽而有人道:“這位老大人是何處人士, 今年幾歲了?”

褚忠還在悲號,他身側周泰聽有人詢問,又看不少士卒悲哭中不知為何齊齊向著褚忠看了過去。

周泰心頭一跳,替他答道:“他叫褚忠,今年四十有六。原本是司州河內郡人。因早些年洛京大火十室九空,齊皇調河內、南尹郡鄉民入洛京以填充人口,他一家因此遷往洛京。

他還有一子名為褚大,前幾日凍死了。因怕屍首被做成雜肉, 就與同鄉悄悄拉去埋了。誰知這幾日飯食減少得厲害,他那同鄉耐不住餓,昨夜跑出去挖屍首來吃,叫他發現後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剛剛出來問話的士卒是個二十七八的年輕人,此刻聽了周泰的話,這樣的人間慘事叫他狠狠捶了下拳,而後大步往前走,直走到褚忠跟前。

“老大人,今日你哭喊要回家,我等儘有歸家之心!隻可惜軍中無人帶領,猶如一盤散沙,隻能叫閻兵隨意屠殺。

今日我等士卒索性就以您為首,以‘誅殺閻兵,飽食兩日,得以歸家’為號,當下振臂一呼,死中求活了!”

周泰後背熱汗一陣一陣出,果然事情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你叫何名?說得有憑有據,怕跟我們這些農戶不相同。”周泰雖然也沒多少見識,可也知道這一番話讓他們這些泥腿子來說是說不出來的。

年輕人抱拳道:“在下曲行,因小時救過鄉中豪族的一名嫡係子弟。為報救命之恩,對方允我去他家中讀了幾年家學,故而識得幾個字。”

周泰再無話可說。

曲行見此扭頭喊道:“諸位,與其在白雪蒼茫之中悲苦難止,不如搏命一試!今日我等就此起事,以為如何!?”

寒風呼嘯,隨著曲行聲嘶力竭的吼叫,褚忠的悲慘哀嚎,原本悲哭的人隻覺得湧現出一股憤怒,而後憤怒越積越大,積累到頂點的時候終於如同爆發的火山一般,席卷一切,無可阻擋。

“隻為歸家,隻為歸家!”

有人喊了出來,隨後喊聲越來越大。

曲行見此就知道事情成了,他立即讓人將褚忠扶起來,而後將他放他一塊木板上抬著往外走,邊走數百人邊喊誅殺閻兵,飽食兩日,得以歸家的口號。

此地屯兵大概有兩萬人,當然不要小看人數少,以此地為中心延伸,附近的潘鎮、馬欄鎮還有再往前走靠近豫州州府治所的許縣都陸續有一兩萬的兵馬駐紮著。

除開天寒地凍,沒衣沒食的情況下你一個人想跑也跑不了多遠的原因外,也是因為四周太多的屯兵地。一個人要從包圍圈中跑出去,那跟癡人說夢也差不多了。

可如果把兩萬人彙聚起來,那就不一樣了。

口號越喊越響,一個個的營帳之中不斷有士卒出來。有的士卒不明所以,旁邊立馬就有加入的士卒給他科普。

終於,當士卒彙聚足足有了三四千人後,曲行沒有先去找閻兵,而是抬著褚忠直接去了此地糧倉。

糧草是這鄢陵縣看管最為嚴密的地方,閻兵的兩千精兵,其中就有五百人隔幾日輪班,時刻守在四周。

“諸位,隨我飽食兩日,冒雪歸家!!”

這場暴/亂來得太突然,而且這次曲行這些人多少都有了準備。大多數的士卒雖然武器不夠精良,可手中多少都有趁手的物件。

而且這次,人太多了!

三四千人瘋了一樣衝上去,那五百精銳著急忙慌開弓射箭,而後再用長刀劈砍重重地劈砍那些湧上的士卒。

可這一次這些士卒瘋了。

他們幾乎是用人命抵住了一波波的箭雨,等後麵的士卒終於衝到了那些精銳士卒麵前,他們就開始受到對方更優良兵器的攻擊,那些鋒利堅硬的長刀可以輕易劈砍斷他們手中卷刃的刀劍。

可那又如何。

他們要回家啊!

這樣的信念讓他們卻用血肉之軀跟長刀去對抗。

——咻

厚重的長刀被一名士卒從上到下狠狠劈砍下去,它輕而易舉劈砍進自己身前士卒的肩膀,甚至借著慣性幾乎砍入到了胸口,這個手腳浮腫的士卒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這個死了,那就劈砍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