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將略作思量,讓人暫且將宋暨及那三百餘人關押了起來,嚴加看管。又多差了探子出去,一探究竟。
臨近傍晚,探子折回大營,稟奏說匈奴人已撤軍,聽聞是遭遇夜襲,不僅被放火燒營,主帥還丟了性命,頭被人割了去。
於是,宋暨再度被押去主帳。
被關了大半日,他有些慌。依照大肅律例,逃兵皆斬,他雖自問不是逃兵,卻不知將軍們怎麼想。
而且,他也無法證明那顆人頭就是匈奴主帥的。
為這個,他在心裡罵了自己一下午。
他該看一看桌上有沒有印或者其他可證明身份的東西,一並帶回來!
走進主帳,宋暨低頭盯著地,感覺到主將盯著他。
主將叫孫景,已年近半百,雖然大肅已多年沒有今日這般的戰爭,但他依舊戰功卓絕。在他的人生中,幾乎沒有敗績。
他不說話,宋暨便也不敢開口。過了半晌,好似聽到他短短地舒了一息:“來,坐。”
孫景招呼他坐,說著徑自走到一旁的桌邊坐下。見他杵著不動,又再度招手:“過來。”
宋暨竭力地平心靜氣,低著頭走過去,在席上正坐下來。
孫景神情複雜地又打量了他一番,心下揶揄,樓煩王的頭你都割了,還帶著三百多人擅離軍營,現下做個乖順模樣給誰看啊!
接著,孫景的目光掃向眼前的案桌。
桌上有盤烤羊肉,這在軍營裡是不可多得的東西。將領們都做不到日日有肉吃,底下的兵卒大多更隻能在打勝仗慶功時才能吃到肉。
他便把肉推到宋暨麵前:“咱們邊吃邊說。”
宋暨放鬆了些,但沒心情吃,頷了頷首:“將軍您說。”
孫景便自顧自地揀了塊羊腿肉吃:“你們是怎麼找到的匈奴大營?”
宋暨道:“我覺得四周圍唯獨亡命坡最易守難攻,視野也好,適合主帥紮營,便過去了。”
“……”孫景輕聲一咳,問得更明白一些,“就……直接找到了?”
宋暨有些疑惑,猶豫著點頭:“對……將軍為何這樣問?”
孫景道:“你們趁夜過去,沒有風沙嗎?”
宋暨略作回想,便點頭:“有,一直在風沙中,沙塵遮天蔽日。”
孫景:“你們就沒迷路?”
“迷路?”宋暨疑色更甚,滿麵不解,“我知道亡命坡的大致方向,隻消小心一些,繞過當中幾波敵軍歇腳的地方便是,為何會迷路?”
“……”孫景沉默地又吃了口肉。
大漠作戰,最怕迷路。朝中有位頗有威望的老將,就是因為總在沙漠中迷路,至今未能封侯。
他們這幾天白日打得雖凶,夜裡卻不太擔心敵軍偷襲,就是因為這些天夜晚的風沙都大,看不到星辰,就算對路線再熟,也極易兜圈子。
可他的口吻,卻好像迷路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像隻要知道目標在那裡,找過去就是一件沒有懸念的事情。
這是什麼天降戰神。
孫景情緒複雜地又拿出一塊肉,硬塞到宋暨手裡:“吃。”
“……”宋暨看了他好幾眼,十分茫然地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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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捷報——”
信使策馬奔入京城大門時,虞謠正在集市逛街。
街道上的行人匆忙避開,馬蹄聲呼嘯而過。喊聲傳入集市,虞謠驀然激出一身涼汗,不及多想,提步向喊聲傳來的集市口奔去。
她跑到時,信使已經絕塵而去。
望著尚未散儘的煙塵連喘幾口氣,虞謠一把抓住守在馬車邊的宦官:“是捷報,對吧,我沒聽錯?”
宦官被嚇到,連連點頭:“是……是是捷報……”
虞謠繼續問:“什麼捷報?是被困住的軍隊殺出來了嗎!”
“這下奴不知道啊……”宦官躬身低頭,虞謠咬牙,上前便登上馬車:“進宮!”
那宦官一驚,旁的下人侍衛也都一愣,虞謠催促了聲:“快啊!”
眾人如夢初醒,忙各司其職,馭馬的馭馬,清道的清道,馬車直奔皇宮而去。
整整一路,虞謠縮在馬車的角落裡,緊緊抱著自己。
連日來的焦慮被推到頂峰,神經也變得更活躍,讓她不停地胡思亂想。
她跟自己說,應該是宋暨平安了,而且應該立功了,白澤對這一點毫無懷疑,白澤一定是對的。
又偏偏無法停止那種擔憂——她想萬一、萬一事情出現變化了呢?
古今中外穿越時空的題材都愛搞蝴蝶效應,她來這裡改變了這麼多事情,萬一這一件也因此發生了變數呢?
白澤無情吐槽:“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虞謠沒顧上理他。
趕進宮時,信使剛從殿中退出來。宮人沒有攔她的意思,虞謠便毫無顧忌地進了殿:“父皇!”
皇帝原就滿麵笑容,看見她,笑意更盛:“阿謠啊,怎麼這時候來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