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法子?好學生也迷信啊。”
張青李走進教室時,聽同學們這麼議論著。
因為搶救及時,周洛沒有生命危險,今早就醒了。
他以前沒喝過酒,昨晚兩瓶高度數的白酒下去,人就已經不行了,可又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想和往常一樣吃片安眠藥助睡眠,結果弄成了“自殺”。
周家父母和醫生接受了周洛的解釋。
林桂香分外自責,自己整日忙著打理店鋪,忽視了兒子的心理。他學習壓力大到失眠的地步,她這做母親的都不知情。一麵又擔心兒子吃藥的事傳出去幾經扭曲引來閒言,便請醫生看在病人還是孩子且麵臨高考的份上保密,醫生從善如流,欣然應允。
另一個知道實情的張青李自然守口如瓶,而陳鈞是周洛兄弟,不想他成為笑柄,也絕口不提那晚的事。
上課鈴響,張青李坐回座位,扭頭看一眼周洛空空的椅子,不免擔心他的狀況,卻又更好奇他心裡的那個女生是誰。
周洛出事,全校都傳開了,那個女生也該知情了吧。
南雅是在傍晚關店門時聽說的。隔壁文具
店裡有幾個學生提起周洛,名字蹦到耳朵裡,南雅本能地留了心,以為又是考試拿第一,卻是說他被送醫院差點死掉。南雅卷簾門拉到一半,立在門口呆了好久。
想起他說:
“不是那種喜歡。南雅,我對你,是想死的那種喜歡。”
南雅去了幾次小賣部,確定周父和林桂香都回了,才動身去醫院。
她進病房後,鎖上門。
走去床邊,見少年躺在床上,闔目睡著,他臉色蒼白如紙,右手露在被單外邊,正在掛點滴。
南雅輕輕拉一拉被子,給他的手蓋上,又多看他一眼,轉身要走。
“我以為你不會來看我。”
南雅回頭,迎上他筆直而慘淡的目光,她眼神移開,又挪回來,問:“你還好麼?”
周洛艱難地坐起身,背弓彎著,扭頭盯她,
“不好你又能怎麼樣?”
她歎了一口氣:“周洛——”
“彆把我當小孩子!我比你有心!”他聲音大了一度,有太多的憤怒和不甘。
南雅住了嘴。
“你又沒話說了嗎?”他氣息虛弱卻又咄咄逼人。明明是氣她恨她,隻想堵得她一句話說不出口,看她無措看她難堪;可偏偏又想聽她說話,聽她開口問候他幾句關心他幾句。
“怎麼弄成現在這樣子?——聽說,差點出大事,——很危險。”她雙手插在衣兜裡,衣料上浮著拳頭的形狀。
一點關切,他心便軟了,軟得一塌糊塗,隻是臉上依舊沒什麼神采:“和朋友打賭,喝了兩瓶白酒,但我的身體好像是喝不得的。——不是因為你,你彆多想。”
“噢。”
話全讓他說完,南雅竟也無話可說。
兩人沉默對坐著,無聲無息。
可即使這樣,周洛也多希望時間能停在那一刻,因為那時,冬日的陽光灑進來,照在他身上,給他一種溫暖的錯覺。
“小師姐。”
他又這麼稱呼她了,她抬起頭:“嗯?”
他說:“你不相信,是不是?”
她望著他。
他說:“你不相信我真心喜歡你,像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一樣喜歡你。”
南雅說:“我信。”
周洛說:“但對你來說,我的真心,這不重要,是不是?”
陽光把她的臉照得虛白
,她沉默著,他已經知道答案,不發一言照樣能傷人性命。他頓時滿腹的委屈,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卻隻想她的刀捅得更深一點,捅死他最好:
“是不是?!”
“周洛——”她抬起頭。
“是不是?”少年揪著被單,臉色慘白,“你說是不是?”
她張了張口,最終說:“是。”
周洛盯著她,一動沒動。
“周洛,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去想你的這些事。我——”
“你喜歡我嗎?”他嘴唇蒼白,偏執到近乎慘烈,“你說,你喜不喜歡我?”
南雅看著他。
“你說話!”
“——我不喜歡你。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一個成熟的男性考慮過。”
這句話是摧毀性的。周洛盯著她,淚水頃刻間湧上眼眶。
南雅一怔。
他已迅速倒下去,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到頭發裡,無聲。
少年的手在顫,肩膀在顫,胸腔也在顫。他遮著眼,淚水源源不斷從眼尾往頭發裡湧,他慘白色的嘴唇不停抖著,委屈得癟起來。
南雅起身,拉他的手臂:“周洛,你彆哭——”
他用力擋開她,遮著眼睛不讓她看。
“周洛——”她拉他。
“不要你管!”他猛地轉過身去,渾身顫抖,不住地抽泣,是孩子的那種傷心又認真的哭,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南雅伸手,撫摸住他的頭發,發現他哭出一身的汗。她輕輕摸他的頭,一下一下:“我不喜歡你,不是那種喜歡。”
周洛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他扭過頭,紅著眼眶瞪著她:“哪種喜歡?”
“一個女人喜歡男人的那種喜歡。”南雅坐到床邊,歎了一口氣,“我喜歡你,是像喜歡一個——”她略略垂下眼眸,又抬起眼睛,“一個朋友,一個知己,——那種喜歡。”
周洛眼裡閃過一道光,愛戀中的人就是這樣,拚命給自己找希望:“不是喜歡小孩子的那種喜歡。”
“……”南雅搖頭,“不是。”
周洛一下子又坐了起來:“那你剛才不說清楚,害我傷心一場。”
南雅:“……”
周洛確認道:“總之就是有喜歡的,是吧?”
南雅垂下眼睛:“這種事還要說幾遍?”
周
洛說:“那你能不能把對我的喜歡再升華一下。你就從今天開始考慮我,好不好?”
南雅無奈:“周洛,你現在就又像一個小孩子了。”
周洛愣了愣,垂一垂眼,又看她,失落道:“你會一直和他在一起嗎?你永遠不會離開他?我不明白,他不好,你為什麼要——”
“我都知道。”南雅說。
看著她忽然變得冷靜的臉,周洛意識到了什麼,差點跳起來:“我就說有問題。你為什麼突然撤訴?是不是他做了什麼?”
南雅不置可否。走廊裡有腳步聲經過,南雅回頭看一眼,起身,說:“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周洛萬分舍不得,一把拉住她。南雅回頭,他一副被拋棄的可憐表情,小聲說:“你再陪我一會兒。”
南雅默了半晌,說:“周洛,我要走了。”
就是在那一刻,周洛從她的眼神裡看出,她說的走,有更深的意思。
周洛一怔,心就空了。
他呆怔地望著她,良久,蒼白的嘴唇顫了顫,傷心道:“你就不能等等我麼?”
南雅也看著他,眼波微動,說不清是感動還是感激,或是彆的。
周洛說:“等我考上大學,等我長大,帶你走,好不好?我發誓。”
南雅微微笑了,真心地笑,卻終究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他幾乎哽咽,他已拿出能挽留她的一切,把他的未來都賭了上去。
“不是你不好,周洛。”南雅說,“是我不會把自己的命運押在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