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沛南在亭廊處聽到了稽嬰的笑聲便忍不住返了回來,連贏稷都為稽嬰那豪邁真心的笑聲側目。
這稽嬰最喜歡假笑、裝得了一臉無害斯文,卻很少在外麵這樣放袒開懷大笑。
也不知這“陳煥仙”講了什麼逗得他這樣笑。
“在講……”陳白起餘光看到隻見遠處湖麵上波光粼粼,在和風愛撫下漾起層層縠紋,兩艘有烏篷船正慢慢駛來,她先瞥了稽嬰一眼,方正兒八經回道:“如何乘船返岸。”
稽嬰聞言又是一聲悶笑。
而百裡沛南怪異地看了稽嬰一眼,卻不疑有它,他道:“嗯,秦王安排了船過來接我們。”講完,他便靜靜地盯著她的手,道:“雖說男子並不在意身上的傷痕,可到底你非武士而是士人,你的手亦並非是用來武刀弄劍,而是用來描寫繪畫撰寫文章的手,若能不留傷便不留傷。”
見山長情緒不太對勁,陳白起拿眼神小心地覷著他,立即保證道:“山長,煥仙以後定會注意的。”
沛南山長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道:“你這話我今日便記著了,若是再犯……”
“不會了,噯,船來了,山長我們上船吧。”
陳白起怕被當眾說教,立即咧開嘴笑著轉移話題。
而在這對師徒講私話期間,稽嬰倒是識趣地去找贏稷,並與他一塊登上了烏篷船。
而陳白起則與百裡沛南乘另一艘烏篷船。
稽嬰問道:“君上,這佘三娘被打撈上來沒有?”
贏稷負手立於船頭並沒有說話,他凝視著湖麵,矜貴泰然,湖是靜的,藍天白雲靜靜的織在這幅畫卷上,唯他一抹黑深沉靜靜地佇立著。
“這對師徒倒挺有意思的,不如……將他們留下來?”稽嬰視線一轉,便看到百裡沛南與“陳煥仙”兩個上了另一艘船。
“怎麼留?”贏稷抬眼,這才開了尊口。
微風習習,少年水澈明淨,青年穩雅得體,這師徒站在一塊兒,沿著一泓湖水駛過,風華更勝天月,空濛而悠遠。
見君上也對這對樾麓師徒感興趣,稽嬰自告奮勇道:“這事兒好辦,交給我吧。”
贏稷涼涼看了他一眼:“此事無須你,丞相還是先將墨家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吧。”
稽嬰驚道:“墨家之事如此棘手,君上還是交給子岸吧,我這般文弱書生不太適合與這群武夫打交道。”
贏稷懶得跟他辯駁,直接問道:“楚國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這布棋三年前便著手布置了,自然是……”稽嬰眉目俊逸,唇邊一絲淺笑,含笑不語。
“那棋子可還安份?”
“他不安份又能如何,如今楚滄月已多少對他起了疑,隻待三年前的真相一暴露……”
贏稷眸色一點點變深,似墨點霧靄散開,浸黑了一池的湖水:“布局至今,也該慢慢地收網了。”
稽嬰道:“這六國會盟便會是咱們關鍵的一步。”
贏稷沒有開腔了。
稽嬰則想到另一件事情上去了,他挑眉道:“現在朝中那些頑固派還在蠢蠢欲動,但這次墨家的人铩羽而歸,隻怕他們也得安靜好一會兒了,而我等正好乘勝追擊,將他們一塊兒都給收拾服了,然後便能輕輕鬆鬆,無後顧之憂地去赴會了。”
“墨家……”贏稷輕輕地念著這兩個字,他嗓音並不似稽嬰那般圓潤清雅,而略顯低沉暗啞,像暮黃之下的青銅鐘聲,沉穆而悠長,像來自蒼穹的聲音。
“既然墨家欲與吾老秦國作對,那便姑且試一試,究竟是這百年底蘊的墨家與本公誰最後能存活於世!”
——
另一頭,陳白起看著湖麵時起時沉的打撈侍衛,心想這佘三娘究竟沉落到哪個旮角落裡去了,而偽裝成樂班的墨家弟子已被擒獲一部分,另一部分則跳落湖水之中試圖逃走,卻被岸邊追擊的羽軍亂箭給射死了。
忽然,一陣琴聲悠揚由遠而飄至芙蕖亭這邊來,日光波澄,神怡心曠之際,忽一陣微風起伏,屢屢琴聲,悠悠揚揚,陳白起下意識茫然尋找,隻見柳綠清揚的湖岸矗立的一座高大假山,假山上似盤膝坐著一道身影。
因隔得遠,他麵目瞧不清晰,他正在心無旁騖地彈著琴……陳白起的心倏地顫抖了一下,瞳視便用力地望了過去。
那悠揚的琴聲像一聲無聲的細絲,緩緩地流出來,琴聲不再輕柔,它亦揚亦挫、深沉、激昂,到最後卻聲聲猶如鬆風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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