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是後卿以自我認知構建的世界,這裡麵虛虛假假,真真實實,她也不知道現實中相伯先生是否乾了這麼中二的事情,可這個世界中的相伯先生的確既天真又殘忍著。
罷了,這個相伯與她並無關係,還是先去將那個既彆扭又嘴拙的笨小孩找到再說。
於是,她找到了在湖邊扔石頭的後卿,對於冤枉他的此事表達了一千二百多字的檢討,之後,他方勉為其難地原諒了她。
而相伯先生十八歲時,他通過了鬼穀子的考驗,並破除了鬼穀機關陣法,離開了鬼穀。
他去了哪裡在這個世界她並沒有看到,卻知道他定是出穀去找破解“清光咒”的辦法。
而後卿也在拜讀完了無相崖那一牆的竹簡之後,通過各種考驗難題,隨之拜彆了鬼穀子離開了鬼穀。
這一年,他未滿十七歲。
與現實中的世界不同,現實中他是一個人憤世嫉俗地離開鬼穀,離開時他與鬼穀子以絕裂的方式宣戰,待他再返鬼穀,便是他接任下一任鬼穀子的時候。
而在這個精神世界,他卻是沉默寡言,沒與鬼穀子話彆,隻帶走了這個與他相伴了五年的仆人——白起。
——
接下來的事情沿溯現實的曆史軌跡,他憑著鬼穀學到的知識很快便在外麵闖出了些名堂,再經過數年來的曆練,他也漸漸朝著陳白起向認識的那個後卿發展。
唯一不同的是,他並不愛笑。
永遠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像足了他那冷心冷肺的性子。
但即便是這樣,他仍舊如暗夜中的星芒之火,吸引著許多人如飛蛾撲火般的靠近圍繞。
隨著他身邊的能人越來越多,各司其職的人在崗,陳白起的存在便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因為他身邊總不缺乏供他驅使之人。
他們做的美食菜肴,遠比陳白起那種吃慣了的家常菜新奇美味。
他們縫製的美衣華袍,遠比陳白起裁剪的那些粗布麻衣得體漂亮。
他們修建的雕梁畫棟,遠比陳白起布置的那個簡陋且寒酸的石洞要舒適大氣。
並且,隨著他在外麵的見識跟閱厲增長,加以通天徹地與智慧卓絕的本事,外世的規則在他看來輕易而易可破,他完全有能力將一切規則由他來重新書寫。
而這時,膨脹的野心跟加快奮進的腳步,便令陳白起這種無聲的陪伴顯得更無足輕重了。
陳白起常常看到他與跟隨他的幕僚與親信如何征戰四方、如何謀權奪利,他們激情高昂,她默然而笑,他們憤慨激昂,她在旁既沒插手、也不乾涉,由於她的格格不入,旁人常拿冷眼瞥他,可她權當不知,一如以往那般,默默地陪伴著他的腳步。
彆人如何她從不在意,她隻需顧著後卿。
直到有一日,婭找到她,並讓她離開。
她複雜地盯著陳白起許久,方道:“你對於主子已經無用了,你在他身邊,隻會妨礙他。”
而就是這一句話令陳白起醒悟,她認為的長久陪伴的確無用了。
於是,隔日,她便悄然一人離開了。
這事,除了婭知曉,整個相國府平靜得如同從來不曾出現過這樣一個人似的,沒起半分波瀾。
第一日,後卿下朝不曾察覺。
第二日,後卿依舊不曾察覺。
……
半月後,後卿在鬼娑坡打敗了楚國的戰鬼楚滄月,從此正式一戰成名,聞名天下,正當他一腔誌得意滿時,他回府找了陳白起,想與她分享此喜悅之情。
然而,府中上下都找遍都無人,於是他召集了府中上下,詢問此事。
那一刻,滿室寂靜。
婭眸光閃爍,道:“她走了……”
後卿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沉默了許久。
其間,其它人皆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後卿發話。
可直到最後,後卿都沒說要找人。
這時,眾人方鬆了一口氣。
——
又過半月,後卿忽然從夢中驚醒。
他大汗淋漓,麵色晃白,他忽然衝出大帳,守帳的婭跟透一驚,忙攔住了他,急聲問他怎麼了。
此時他們征戰在外,住宿在野外營地。
他看向他們,問:“白起呢,我的白起呢?”
婭跟透都愣住了。
“你問你,我的白起呢?”他尖聲問道。
婭眼神一震,她顫抖著雙唇,許久才道:“她走了啊……”
後卿推開她,幾近咆哮道:“她走了,她走了你們不知道去找嗎?!”
跟隨後卿數年,他們從未見過這樣憤怒、無助卻又害怕焦慮的後卿。
這樣的他,就好像快被自己給逼瘋了似的。
婭看著這樣的後卿,心像被撕裂了一樣痛,她不禁脫口而出道:“她其實離開前留下了一句話。”
後卿目光一下便攝緊她,急聲問她:“什麼話?”
婭深吸一口氣,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意,道:“後卿,你既然已經不需要我了,那我也沒有繼續留在你身邊的理由了。”
後卿聞言傻住了,許久,他踉蹌著腳步,緩緩朝帳內走去。
而婭終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來,而透則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方才主子的表情。
在聽完那句話後,他好像快哭了……
時光如梭,又是一年春夏秋冬過去了。
趙國相國後卿在世人的眼中越來越神魔化了,而在他的手下眼中卻越來越難以琢磨了,近身伺候他的人,則常常聽到他在夢中喊著一個人的名字——白起。
他們都在私下不解嘀咕,之前也沒見相國他有多看重那個老姑子啊,卻不想如今人走了,他倒是念念不忘。
其實後卿隻是犯了一個許多人都會犯的錯,
他們不懂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他們常常會忽視身邊看似平凡的擁有,隻有等到失去了,才知道什麼是懷念。
他一直以為她會永遠陪著他,她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他,無論他怎麼對她,她都會在他的身後,隻要他回頭,他便能夠看得到她。
可當有一天,他終於想起回頭時,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將她給丟了。
而她……也不要他了。
後卿這些年來功成名就,事事順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不曾有過失意或者難受想哭的感覺,或許是說自從遇上陳白起後他便再也沒有過想哭的感受。
可終於,她走了,他的心,又再次哭泣了。
他想,他其實一直還是那個在湖水中被白起救上岸時候的自己。
他沒變,可他……失去了白起。
他該怎麼辦?
他該怎麼才能找回她?
——
在一個離趙國不遠的附屬小國東城一改平日裡的休閒勞作常態,城中民眾爭先恐後攜帶著自身物品,神色慌亂,奔走城門口。
而陳白起至離開後卿後便一直住在這個東城,一年了,她想著,好歹帶了後卿這小子近十年了,沒親情好歹也有些感情吧,她都離開這麼久了,他到底有沒有念叨跟尋找她呢,如果沒有……她是不是又得換個身份主動再接近他?
她已經不耐煩再繼續待在這個虛擬的精神世界了,她必須儘快想辦法喚醒他才行。
她出門,正好看到一大批民在大街上疾步出城,她覺怪異,拉住一個人。
“大爺,你們跑什麼?”
那個大爺不想理會陳白起,可抽扯手又扯不回來,隻能他急得擦了擦汗,快速道:“這麼大事你都不知道?還不是那個趙國相國,他發瘋了,他竟然殺了自家主公趙王,然後準備自己為王,如今其它諸侯國聯合周王國發起號召,準備發兵圍攻邯鄲,咱們離得趙國邯鄲近,萬一幾國打起來,咱們這種小城哪裡抵擋得住,這還不趕緊收拾逃跑避難?”
陳白起聽完,驚道:“什麼?!”
她不過才離開那小子一年,他就給她搞了件這麼大的事情出來?!
陳白放開了那大爺,事不宜遲,她立即在城中找了匹快馬趕往邯鄲。
她在高山上眺望,遠遠便看到邯鄲城被五國的兵馬圍城鐵桶般,密不透風。
城樓上後卿已穿著一身繡蟒王袍,左右環擁著,宛如梟首帝王,他冷目凝視著城下:“若有本事,便儘管攻進邯鄲城來吧。”
接下來這一場仗簡直可以說是血流成河,後卿精通百家學問且是一位兵法集大成者,他以一國之力敵五國圍攻,將這場本該毫無懸殊了戰局足足扛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的戰事讓五國顏麵儘失,再加上梁草幾近損耗殆儘,他們一度有了撤兵的打算。
直到有一人出現在五國的軍營中,接下來的戰局才有了新的變化。
而這人——正是相伯,後卿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