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一開始並沒有說話,隻等了一會兒,她才道:“冷嗎?”
婆娑呼扇了一下眼睫毛,奇怪搖頭。
“你冷嗎?”
不會吧,他們這車廂內鋪了軟皮墊子,又點了熏香暖爐,哪怕是寒秋夜雨綿綿,但車內亦是暖和如春的。
“餓嗎?”
婆娑啊了一聲,又反射性地搖頭,而透這時停下擦拭的動作,抬起頭,用一臉神經病地眼神問候了一下陳白起。
他們這才剛吃過晚膳不足一刻,誰會餓啊?
而後卿不似這兩人想到什麼是什麼,他順著陳白起的視線投向窗外。
他輕笑一聲,語音在舌尖婉轉一圈,似訝異道:“你在可憐他們?”
陳白起這才收回視線,支頤淺笑道:“我隻是在感慨人究竟能有多頑強,才能無論處於什麼悲慘的境況都想要掙紮著活下去。”
透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啐了一句:“我看你這是吃飽了撐的。”
後卿聽不得有人說陳白起,他輕飄飄地瞥了透一眼,透一個激靈,立即乖巧地收斂起朝外伸的貓爪子。
而陳白起則樂嗬地看著他笑了一下,倒是不見生氣。
“或許吧。”
陳白起聞著車內飄逸的熏香,緩緩闔目,靠在車廂中昏昏欲睡,而後卿看了一眼,便擱下手上的玉冊,小心地挪坐到她身側,兩人肩抵肩而坐。
一會兒若她睡著了,他便讓她靠著。
而婆娑與透則十分有默契地轉開眼,開始了各忙各的“隱形人”狀態。
——
夜色深沉,陳白起是被一聲尖叫驚醒的,她驀地睜眼,還沒意識發生何事時,便聽到耳邊傳來一道好聽的安撫聲音:“沒事,彆緊張。”
陳白起抬眼,看到是後卿,他一隻手托著她的後腦勺,朝她笑得乾淨溫和。
陳白起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她看了一眼他們的姿勢,意識到她剛才應該是睡著了,是後卿一手托著她的後腦,令她靠在他身上才避免撞頭摔倒。
她直起身子,問:“出什麼事了?”
馬車停下沒有動,外麵傳來吵鬨的聲音,有點距離,但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話。
後卿解釋道:“是一群流民在鬨事,很快便能處理完,你再睡一會兒?”
後卿見陳白起搖頭,並適當地與他保持了些許距離,他抿了抿嘴角,不耐的眼神掃過婆娑與透。
婆娑嘴角一抽,透臉一黑,不情不願。
本來這種小事還煩不著這兩位大神出馬,可見這事吵到了後卿放在心上的陳白起,再不願還是下了車去看看究竟何事,最好速戰速決。
陳白起在後,被兩人離開掀起的涼風凍了一激泠,她道:“我也去看看。”
她眼下是睡不著了,剛剛那一聲尖叫驀地讓她想起了一些畫麵,那名女子的淒厲尖叫太孤注一擲,也太絕望無助了。
後卿見她意已定,也不阻止,陪同她一塊兒下了車。
雖是黑夜,但隊伍中燃著火把,像一條火龍似地逶迤鋪開,陳白起借著火光看到前麵幾名黑騎兵正與一隊人對峙。
她走近一看,才覺用“對峙”二言有些太過誇張了,很明顯這群瘦得脫形、因寒夜而瑟瑟發抖的流民在這支氣勢森嚴的黑騎兵麵前就跟一個個大西瓜似的,毫無威脅感的存在。
怎麼回事?若她沒記錯,這群人好像是白日在小路上趕路的貧民,為何夜裡上了官道,並與後卿的隊伍發生了爭執?
“大人。”
這時,她的人也趕了過來,她看過去。
姚粒朝她行了禮,也轉頭看向前麵。
隻見不遠處,鐵騎腳下,倒著一個不明生死的婦人,旁邊還有一個跪地哭泣的老婦人。
而其它渾身又臟又黑的流民則一臉憤怒地圍了過來,並指著地上那個婦人七嘴八舌、嘶聲力竭地跟黑騎軍要說法。
“吵什麼?”透一步跨前不耐煩地喝斥了一聲。
本來好好地在車廂內休息,卻被這群人吵鬨得不得安寧,想想都火大。
周圍人聲一靜,紛紛朝他看了過去,下一瞬都睜大了眼睛。
透長相偏娃娃臉,大眼粉唇,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再加上喜愛白色,因此軟鎧為銀白色,這一身裝扮與氣度在許多人眼中便是非富則貴,有人頓時詫異又畏縮地看向他,吵噪的聲音倒是一時之間消彌了許多。
“怎麼回事?”婆娑也走了過去,他看向黑騎首領。
“這些人摸黑過來估計是想偷東西,我們不過殺雞儆猴罷了。”黑騎首領眼神輕蔑又冰冷地掃過前方的流民,哼笑了一聲。
“就這點小事你處理這麼久都還沒弄好?”婆娑頓時氣眯起眼睛。
黑騎首領下顎倏地收緊,他陰下眼,抱拳跟他保證道:“馬上就好,若他們再三無視警告非要在此處鬨事,我必不留情,隻當全部清理乾淨了。”
此話一出,透著森森血氣,聽到的人許多都倒抽了口冷氣,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上頭頂,下意識地退後好幾步。
“你們……”
鏘——
利刃出鞘,黑騎軍的耐性終究告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