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樣在意她的,在意到……看到她努力隱藏著傷痛,那樣小心翼翼的可憐模樣,都隱約有些後悔用這樣極端決絕的方式來將她逼到自己這一邊了。
他要的目的既然達到,自然已經不在意般若彌生了,一腳便將她踢還給了巫族。
一個假貨罷,便他們撿回去好好錯待吧,魚目混珠,總歸有他們後悔的時候。
他收了劍,將閉上眼睛的“白馬子芮“拉入了懷中,像失而複得一樣,溫柔地輕撫她的發:”你看,他們又再一次拋棄了你,若說上一次他們是沒得選,可這一次,阿兄給了他們選擇的,但他們依舊沒有選你。“
他的話像一根根刺,刺著“白馬子芮“的心。
她嘴唇一抖,臉色蒼白。
白馬子啻看見她這樣,原本的好心情一點一點消彌了,他麵無表情道:“阿芮,你以為阿兄不知道你一直在暗中打聽巫族的消息嗎?“
她驀地睜開了眼,看著他半晌無法言語。
“其實阿兄一直知道,你雖然記不得自己是誰,可你卻能認出巫族的人,就像你想私下接觸謝郢衣一樣,你一直記得自己的血脈,多麼神奇啊。“他驚歎地諷道:”你連自己都不認得,卻還一直惦記著認祖歸宗。“
“白馬子芮“不敢相信盯著他。
“阿兄以為不讓謝郢衣與你接觸,讓你知道巫族一直在暗中害你,便能讓你死心,可你依舊沒有主動坦露你的秘密,你終歸還是對他們心存留戀對吧。“
她使勁搖頭,張了張嘴。
“你怎麼會知道的……“
她的聲音啞得厲害。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溫柔道:“所以今日阿兄便讓你看清楚真相,也替你看看,你在他們巫族人心底究竟有多重要。“
“你看……當你還在生死未卜時,他們卻在慶幸……慶幸拿你換了另一個害死了你的人的性命。“
他的話可謂字字如刀,切割著“白馬子芮“對巫族牽連起的血脈溫情與天然依使。
她看了過去,看到乾族老們都圍攏過去,將般若彌生牢牢地護著,他們心疼地扶起她,對她噓寒問暖,為她的死裡逃生而慶幸歡喜,他們站在一塊如此緊密團結,與她這邊是如此涇渭分明。
“你隻剩下阿兄了,而阿兄也隻下剩你了。“白馬子啻嘴角揚起了笑。
“若你看清了事實,你就該明白你與巫族,終於要徹底地分割開了,你不再是巫族的人,你隻是我白馬子啻的妹妹——白馬子芮。“
巫族,你們的巫妖王可是你們親手拋棄給孤的,從此,她便是我白馬子啻一個人的了,這一次,連她自己都改變不了。
“你如此步步為營,機關算儘,便隻是為了讓我看清楚巫族嗎?”她收回視線,重新看著白馬子啻,好像一下通透了,她道::“恐怕不止這樣吧。”
她突然一把推開了他。
一直都是軟綿的人終於向他猝不及防地露出了爪子,她紅著眼,喊道:“你太可怕了!”
她指著他,字字如泣如訴:“你分明什麼都知道,可你什麼都不說,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你恨巫族入骨,你將我帶回來豈能是揣懷著善意?謝郢衣是巫族的人,你知道我一直在打聽巫族的消息,你一直在利用我去吸引暗中巫族的人,甚至這一次……”她想起他將她推入虹池之中的事情。
還有推她入“天雷風火陣”的事情……
她腦海之中反複地響起了般若彌生的那一句話。
“他不會要一個巫族的人當妹妹的,更不會令她成為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他一直都是在騙你的。”
這句話就像一句詛咒一樣纏繞在她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她一口血湧上,卻又被她硬生生咽下,她摸著胸口,嘶啞地說道:“你可知道,最傷人心的,永遠不是那些不在意的人,而偏偏是……最在意的人。”
她最害怕的也從來不是巫族的離棄,而是……他的虛情假意。
白馬子啻一怔,看著她那雙紅著的失望至極眼睛,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心慌。
他強自鎮定後,收斂了些許身上的咄咄攝人氣勢,重新變回她熟悉的人畜無害,他想伸手靠近她:“阿芮,你講過你會永遠陪著阿兄的,你講過你……”
“夠了——”她眼瞳由血紅不斷加深最後轉為一片漆黑深淵,連眼白處都染為渾濁的深墨色:“一切都是謊言,一切都不再算數了——“
她身下一下迸射出萬千上萬的漆黑的巫蝶,它們一下撲棱開來,帶著邪惡與黑暗啃噬著白的光,然後帶著猖狂的漫不經心收攏棲居於她的身上,瞬間像給她披了一件黑色的染血的戰袍,裙幅褶褶如星夜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使得她一下被賦予彆樣的妖冶與邪肆。
以惡為食,以痛苦為餌,夢繭咒終破蝶而出。
她身如殘影掠過,一把奪走了白馬子啻手中的劍,由於對她不設防備,白馬子啻並沒有第一時間躲避開來,直接被她一劍穿胸。
滴答……滴答……
血從劍沿彙集滴落在地上。
白馬子啻踉蹌地退了一步,一手握緊她的手腕止製她拔劍的動作。
他白著臉,看著她臉上不假掩飾的怨憎與絕情,想從上麵找到她一絲不忍心軟的蛛絲馬跡,可惜他怎麼找都再也找不到了。
“……你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