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族老與巫族乾事心中思量許多,但眼下也不是討論糾結姓名稱呼這個的時候。
他們對上一次分彆時那劍拔弩張、老死不相往來的決絕姿態仍記憶尤新,因此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哪怕她此時說話時並無任何對巫族的怨懟冷漠。
仿佛也清楚他們在遲疑懷疑什麼,陳白起率先落落大方朝他們行了一個禮。
雙臂劃圓疊於胸前,貼額彎腰向他們行禮。
她不懂巫族的禮,隻是照本宣科搬來謝郢衣的行禮方式。
謝郢衣見此微呆,耳根悄然紅了紅。
無論位尊位卑,一旦成婚,便是夫妻同禮示上,這倒是巫族曆來的習俗,隻是這個習俗……卻不適用於將成為巫妖王的她。
而其它人見她驟然行禮,心一下惶然,麵露驚訝,在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已經立即回禮而下。
他們行的乃是下禮,顯然在潛意識當中,他們已將陳白起曾經那英姿勃發深刻在腦海之中,她那摧枯拉朽的巫力與聖銀印記的震撼,令他們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下她的行禮。
萬一她當真是巫妖王……那他們,哪敢受她此大禮啊。
隻見,一個照麵,他們都向對方表達著最誠摯的禮遇,倒也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而夾在他們中間的謝郢衣見雙方見麵都如此隆重,無奈好笑之餘,倒也不好乾站在一旁,他與陳白起位置相近,從他這主方位看上階,好像是他在受禮了。
於是,為示恭敬與尊重,他也不得不跟著一同行禮鞠躬。
陳白起感受到上方的動靜,但她沒有抬頭:“小女無狀,不知各位族老是否還在記罪陳芮之前誤投敵王還無禮出手之舉?”
她率先打開了一直隔閡於彼此心是秘而不宣的話題。
乾族老一怔,下意識沉聲道:“此事不怪你。”
他挺起身來,卻見她一直不肯起身,皺起眉,他大步下階走近她。
他的氣息濃厚而穩忱,高大的身軀一下籠罩在陳白起前方。
他站定了一會兒,手試探性地伸出去,見她並沒有躲開或者不喜,方起手托起她來。
他手指微顫,隱忍著控製著。
他這人性格雖冷厲,但卻中正,以當時的情況而論,她也不過是被逼到那個份上才做出的反擊,至於她作為白馬子芮的那段時日……即便有錯,亦錯不在她身。
“若不怪就好。”她借著他的力道而起,就好像與他親近一般,收起一身的桀驁與疏離,語含笑,溫和如那脈脈吹過的清風:“因為我已經打算好好的與自己的過和解,也打算與你們好好相處。”
她的話讓所有人都意外,也同時也心頭一震。
也不怪他們反應不過來,著實曾經“白馬子芮”那唯我獨尊的樣子他們至今難以忘懷,她以強橫之姿掃蕩完巫族,雖說她的態度始終不曾有過惡劣與仇恨,但那冷漠與陌生決絕離去的背影,足以讓他們明白她對巫族絕無懷有好感。
“你……說什麼?”乾族老聲線不穩地問道。
陳白起看向他,她的目光不是審視,也沒有絲毫陰霾躲閃。
有時候強硬的態度或許會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但若想融入集體,還是隨和與親和感更佳。
她不缺立威的機會,但比起般若彌生與他們日日相處積累下的深厚牽絆,她這個初來乍到的人自然不宜太過獨立特行令人心生排斥得好。
另外,她也感覺到乾族老似對她隱約有那麼幾分愧疚之情,如此一來,示弱反而更容易讓他親近與展示他的歉意。
“乾族老,中原有句話叫落葉歸根,人總是無法否認自己的來處,雖然去處可以選擇,但來處卻是融入血液,淬入體魄的,人活著,便不可能放乾血,剔骨削肉,活如乾屍骨骸。”
她的話一下將他們的情緒調動了起來,每個人對於自己的種族與家鄉都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受,尤其是對自身種族血脈尤其看重的,得到她如此高度的讚同與融入,他們好像一下便能夠接納她,也能相信她言語中的真誠。
“好、好孩子!”乾族老捏了捏她的手腕激動道。
霖族老在後也麵有動容,但心中的想法卻不可而知。
在族老後方的巫長庭也看著她,她戴上了麵具,他還記得她的長相,但卻完全不會將她與般若彌生聯想在一起了。
若她不是般若彌生如假包換的同胞姐妹,他會覺得眼前這個少女難辨年齡,她聲音清脆怡人,但語氣卻是持重輕柔,沒有了以往那天真爛漫的性子,她站在威嚴甚重的族老們麵麵前,卻沒有半分拘束與遲疑,就好像她心有丘壑深邃,完全可以把控場麵,他們在她眼中不具壓迫性。
她心性之成熟足以與乾族老、霖族老等老輩交流融洽、推心置腹。
很難想象,之前被養在白馬子啻身邊不諳世事的人是如今這個全身沒有破綻的她。
她的一切都像神跡一樣不可琢磨。
她的話值得相信嗎?
她回來,是真的如她所言打算落葉歸根嗎?
其實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她要回來,而他們……也需要她回來。
“聖子,歡迎回家。”
巫長庭麵露真誠的微笑,向她道。
隻有確定為巫妖王的人才能被稱之為聖主,之前般若彌生是唯一的聖子,因此聖主的稱呼便由此而來,但當候選人變成了兩位,便統一稱為聖子。
陳白起聽到了巫長庭的聲音,她一時沒有認出他來,但他那張臉倒也屬於過目難忘的好看,於是她稍回憶一下,便記起幾幕關於他的畫麵。
她彎唇淺淺一笑,目若蒼莽晴空,萬裡滑靜無纖煙,那是一望無際青天碧海。
“甚感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