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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謝郢衣,陳白起麵無表情地坐在房中,整個人佛了。
外麵天色漸暗,午後徐靜的海風忽然吹得越來越大,樹枝打得瓦簷啪嗒啪嗒作響,一片烏雲籠罩在了島嶼上,窗欞處一絲白煙無聲無息地躥入了房內。
它並非真正的煙霧,倒是像一縷白線有目標性地從後方挨近了陳白起,然後一下射進了她的身體內,陳白起顰眉一下,似感應到什麼,剛想轉頭一看,但下一秒卻毫無預兆地暈了過去。
這時,紙窗被推開,有一道利落的身影跳入房中,將昏迷的陳白起扛在肩上帶走了。
他一路小心又謹慎地避開所有崗衛將她帶到了歸墟回廊,這裡布下了抑靈陣,所有巫師進入都動用不了巫力。
長廊一路延伸至一片槐鬆林,在鬆林深處有一潭瀑布,高高的水帶如銀瓶打落從高處傾泄而下,激起一片水霧繚繞。
在瀑布水流後,隱約可見一道身影佇立等候良久,直到林中傳來動靜,她掀目遙遙望去。
“人帶來了。”
一個健壯的男子扛著少女來到瀑布前,他將人放下,朝瀑布後行了跪禮,便咻地一下閃身離開。
“這是中了魘煙了?”
“讓她在睡夢中死去倒是一種仁慈。”
“她巫力深不可測,這樣放任始終是個隱患,動手吧。”
高處水流石台上,各類雜亂又高低不同的聲音響起,原來……這瀑布後麵存在遠不止一人,他們站在不同的位置,發表著言論。
“她若在這時、此處死了,那頑固的幾人查起來,我們隻怕會麻煩。”
“沒錯,參與的人,都會有麻煩。”
“人既已成功帶來了,便沒有回頭箭了。”
“廢了她吧。”
“殺了豈不一了百了。”
在一群亂糟糟的聲音中,一道突兀的清軟聲音響起,代替了之前的冷殺之氣,卻掀起了萬丈波濤巨浪。
“諸位商議了這麼久,還沒有想出如何來處置我嗎?”
眾人神色一震,像是一下被人扼住了喉嚨,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倏地詫目望去。
隻見倒在地上中了魘煙的人,此刻正撐著膝蓋,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臉上沒有戴麵譜,一張他們熟悉的臉上掛著清恬又親和的笑,好似半點不覺得自己正處於四麵伏機的位置,而是迷路散步恰好來到一場會談。
“我就知道,魘煙是製不住你的。”般若彌生從瀑布後麵走了出來,她站在半山腰的位置,居高臨下地看著陳白起。
陳白起看向她,兩張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麵麵相覷,在旁的人看著隻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陳白起道:“看來巫族對你確實傾儘所有,如此重的傷此刻看起來卻好似痊愈了。”
般若彌生聞言緋色嘴唇抿出一抹笑,眼角描摹深邃眼線的部分彎起,倒是比陳白起不施粉黛的臉多了幾分風情。
她道:“若沒有你,他們會更看重我。”
陳白起則心想,我要的可不是他們的“看重”,這個詞,多少有些弱勢與被動的意味。
這就是她跟般若彌生的不同,她要的,從來不是依仗彆人的強大,而是通過壯大自己的實力去去庇護他人。
“你一次又一次地想殺我,難道你真的半點都不念及你我之間的血親關係?”陳白起看她,表情一點一點褪去了冷陌之色,倒有了幾分溫情:“我們是這世上唯一的血親了,本該比任何人都要親近才對啊。”
般若彌生聽到這話時有些怔鬆,也有些許動容,但隨即她想到什麼,攥緊了拳頭。
“你說得沒錯,本該如此才對。但天意弄人,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能怎麼辦?”她慌亂又悲憤地笑道:“巫妖王隻有一個,可我們有兩個,我從啟蒙記事起,便被身邊的人奉為唯一的聖主,他們教導我、培育我、恭維我,讓我堅信除了我,沒有人會是巫族的未來,更沒有人告訴過我,如果有一個同胞血脈的親人來搶,我該怎麼辦!”
陳白起明白她這是心態崩潰了哇。
“祭天儀式上,我讓你先,若你被選上了,我二話不說便退出。”她道。
“彆一副假惺惺的樣子了,你明明說過你不會回來的!可你還是回來了,你分明便是要與我爭!”般若彌生陰冷著眼瞪著她。
陳白起憐憫地回視她:“即便我不回來,你也不過是自欺欺人,你應該比所有人都知道的,隻要祭天儀式進行,便會有天啟指示,若晝時……”
“你閉嘴!我一定會是巫妖王的!”般若彌生眼睛猩紅地打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