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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孛像是陷入了回憶,表情一換再換,張嘴囁嚅了幾下,才後知後覺道:“……原來我的感覺沒錯,果然是我的嬌嬌兒啊。”
陳白起見他這般傷感恍惚,既是愧疚又是自責道:“是我的錯,我曾猶如過是否與父親相認,因為那時的我已非陳嬌娘,而是披了另一個的身份遊走於世間,我總擔心太多,總思慮太多,以至於總是錯過。”
陳孛忽然想起什麼,聲音拔高,整個人都控製不住地打擺子:“可、可我記得諸國線報說,陳、陳煥仙死了,難不成你——”
“我沒死,但也是很僥幸地撿回一條命罷了,養了許多年,無意間得知父親有危,便立即趕來了。”
她由於無法將實情原原本本道出,所以話語不詳,一句話斷斷續續,掐頭斷尾的,倒像是在編話。
“掌、掌燈,我想看看你!”
他掙紮著要起身,但太過虛脫的身子卻不聽話,雙腿軟著,一直撐站不起來。
陳白起唯恐他傷著自己,施了幾分力道止製了他的動作。
“父親莫急,我現在便去掌燈,隻是……希望你看到我,不要驚慌。”她有些不安地事先提醒了一句。
陳孛聽這話已是被嚇了一跳,他破音道:“難不成……你毀容了?”
“呃,比這還嚴重……”
毀容好歹還能辨認出原貌,她卻是直接換了一具身子,身上哪哪都與過往的陳嬌娘不同了,也不知他瞧著會不會覺得恐怖。
“不、不怕,你不要怕,為父、父也不怕的……”陳孛忍著淚意努力安慰著,實則心痛得快死了。
嗚嗚……比毀容還要嚴重,那他的嬌嬌兒豈不是麵目全非了,那以後她可該怎麼辦啊。
沒關係的!沒關係,陳孛想著,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都是他阿孛的女兒,若她嫁不了人,那便由他這個當父親的人一生來守護著她,他會努力活久一些的。
陳白起見他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就知道他誤會了,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罷了,等他親眼看一看就知道了。
她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地起身去點燈,樹燈約有七盞油撚子,她隻點亮了三盞,當房內亮起來時,她便轉過身來。
陳孛看到轉身的少女纖骨神玉,披著一件男式盤扣欗袍,落下的袍袖從中岔開,更顯中段腰身不盈一握,麵上卻戴著一張白玉生瑕的麵具。
陳孛見她連先前黑暗中都戴著麵具,心下更加確定她是真的容貌毀壞了。
陳白起摸上臉,語氣平靜道:“父親,我現下便摘了麵具。”
陳孛尖叫道:“不、不必了。”
他揪著心,連聲打斷了她,他怎能如此自私,讓她揭開麵具,豈不是再一次在她的心上撒鹽,這世上有哪一個女子不珍惜自己的麵容,哪一個女子能泰然麵對自己毀容一事。
陳白起動作一頓,瑩清黝黑的眸子落在陳孛身上,估量一下他此時的想法,便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了。
隻怪她方才多提醒了一句,他便將腦補進行到底了,眼下連她的臉都不敢看了。
陳白起覺得就算她真的毀容了,也不至於會如此脆弱。
“父……”
“陳族長可是醒了?”
這時姒薑從門口走了進來,他隻穿了二層輕薄的白青底衣,下擺輕蕩,戰國時期沒有底褲,因此行走間倘若步履稍大一些,那一雙白長筆直風騷大腿都若隱若現。
他打量了一下陳孛的狀態,一根手指托頜,彎唇笑道:“兩眼湛神,哀喜自若,看來的確是恢複了?”
看到進來的人陳孛愣了一會兒,他也有許久未見過姒薑了。
“姒薑?”
“陳族長莫非認不得我了?離開前,我便說過,我會找到她的,如今我終於找回了白起,還將她帶回來見你了。”姒薑笑意盈盈道。
陳孛看著他這張熟悉的臉,便很容易想到過去,這張輾然笑靨的絕美容顏已是好久之前的記憶了,好像在失去了陳嬌娘後,無論是他,還是姒薑都難再真心的笑了。
淚水一下又盈於眼中,陳孛匍匐下,便是想向他道謝跪下。
“謝、謝……”
姒薑一驚,感覺背脊一道射來視線讓他壓力山大,他知道他方才不實的邀功話陳孛信以為真,真拿他當大恩人一樣。
他幾乎是手足無措地奔上前扶起他:“彆、彆啊,我不過戲言罷了,你是長輩,是白起的親爹,你可千萬彆折煞我了,你以往不是最不待見我的嗎?眼下忽然對我這麼熱情,可快嚇死我了。”
陳孛被他的話說得又是氣又是好笑,他是不待見過他,總覺得他待在自己女兒身邊跟個妖顏惑寵的奸妃似的,是以更加信服姬韞與巨,但後麵他一直留在楚國時常照顧他,他早就拿姒薑當自己人看待了。
後麵趕他走,也是因為看得出來他心在外界,他一直想要去更寬闊的天地遊徜,他知道姒薑一直留在他身邊是因為嬌娘,但他卻不願姒薑年紀輕輕,卻因為自己被困在這一眼望到頭的地方。
“姒薑,彆再讓父親這麼激動,傷神。”陳白起在旁叮囑道。
姒薑見她一開口便是指責他,他委屈地瞪她:“你偏心,隻要父親不要夫婿了。”
陳孛一下抬頭,眼瞪得大大的:“你、你們——”
什麼夫婿?!
他們何時成婚了?為何他這個老父親不知道?!
陳白起嘴角一抽,這段時日倒是聽多了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話,倒是懶得計較,但陳孛卻聽得真真的,誤以為真。
陳白起立即解釋道:“彆聽他亂說……”
但沒等到她解釋完,陳孛表情頓了一下,他忽然覺得腦海中閃現過一個片段,他脫口而出道:“為父好像記得,你說過你有一個未婚夫的。”
哈?陳白起呆住了。
姒薑臉上本得意歡愉的表情一下滯在臉上。
陳白起臉色變了變,還沒來得及阻止陳孛,便聽到他恍然醒起,驚喜道:“我記得你說他叫……叫謝、謝什麼的。”
陳白起瞥了神色陰沉的姒薑一眼,像想不起來一樣乾笑道:“有、有嗎?”
但陳孛的腦子就跟鏽卡的齒輪上了潤滑油一樣,一下好使得不得了,他肯定道:“對!為父想起來了,你說他叫謝郢衣,是一個什麼族的少族長,長得好看性子也沉穩,並且嫁妝也很豐厚。”
陳白起聽著他一口氣將她當初哄他的話全都講了出來,她不禁頭痛地撫額。
還以為他當時神智不全,講過也就忘了,哪成想他彆的沒記住,偏這些她拿來安撫他情緒的話一字不落的全記下了。
姒薑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倏地站了起來,對著陳白起方向冷笑一聲,扭頭便走了。
陳白起想追,可她又不能拋下老父,她看向陳孛,聲音壓低,喜怒難辨道:“父親,你為何要故意那樣講?”
“明明是你對為父說的,你可不能怪我……”陳孛一見她這模樣,眼神飄忽,心肝便有些顫顫的。
被強勢女兒支配的恐懼感又重臨了。
沒錯,他方才是故意氣姒薑的,哪怕想起這些事情,但也沒必要全數講出來,隻因他聽到姒薑自稱為婿時,頓時便不忿了,情份歸情份,他的女兒哪能隨便嫁人,沒得他承認的野漢子都不算數。
陳白起太了解他了,哪怕嘴上認了錯,心裡也是死不悔改的。
他如今糟了大罪人還沒有恢複過來,罵是不能罵,連說都說不得,她也不與他計較這些了,她歎了一口氣:“你剛解了咒術,此時怕也是昏沉腦漲,先好好歇息一下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她走到樹台旁,熄了四盞,擔心他夜裡睡不安穩,便留下一盞映黃昏沉,倒不至於一屋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