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主公,清醒(1 / 2)

陳白起早前與那黑心白麵的巫馬重羽一番鬥智鬥勇下來,要說不覺疲憊勞累那都是假的,那一身的血也不是假流的,雖然他或許傷得更重,但她當慣了辦公人員的按部就班的作息習慣,高度精神集中後便會進入昏潰的休眠時間,眼下夜色深沉,一旦放鬆下來便覺困意陣陣。

她挨著案幾坐下,臀下圃墊鬆軟,室內靜謐香馨著一枝山野檀月枝花,蕊粉瓣白俏生曳於水中,她支撐托腮懶怠回道:“北戎王不能死,自是去救人。”

如今人已成功救走了,該安排的事也都安排妥當,所以陳白起覺得任勞任怨的“婢女”身份也該正式下崗了。

“所以將本君安置在北戎軍中,便眨眼消失不見了。”

他也隔著一張褐紅梨木案幾在她對麵坐下,銅獸睨吐赤焰將帳中的擺設映得亮黃,影影綽綽間,他亦支頤慵懶斜靠,與她親密地低語細喃:“你要做的事,便是去救那北戎王?本君倒不知,你何時與他有這般交情了?”

這完全講的便是反話,她要真與那北戎王有交情,何至於來一趟北戎春獵還得求到他頭上幫忙。

她睫毛綣綣垂下,撩起一眼,漫漫道:“我說的救人,不是指北戎王。”

見她困成這樣,都不與他講實情,孟嘗君有些不愉:“你這般吞吐話語不詳,莫不是不信任與本君?”

隻是累,想睡……

“是我一個舊識,你都不曾見過的……”

他淡淡地截了她的推脫之詞:“是北戎的那個常勝德將軍吧,說起來,好似許多年前曾在楚國的春日宴上見過他一麵,那異與中原人的高大奇特模樣,至今仍記憶深刻,倒也不算完全不認識。”

陳白起頓了一下,瞌睡都被他的話驚走了一半,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便好奇反問道:“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她其實想知道,是否彆的人也看出來了?

孟嘗君斜睨著她,冷魅的桃花眼折射著淺輝色的光澤,有種奇異的溫柔流轉其中:“你要救的,無非是將會陷入險境之人,而那個被北戎王猜忌避諱,如今又可疑失蹤的常勝德將軍不就是現成的人選,所以你將人藏到了哪裡?”

也不難猜,隻是其它人沒有他了解她,更不知道她這樣一個潛藏在外來隊伍中小小低微的婢女的真實身份與目的。

陳白起指尖輕點著案麵,有一下沒一下,也沒必要再隱瞞:“他離開了,但他不會成為這場對弈的犧牲品,我會讓他徹底脫離這重身份與這些陰謀詭計。”

有些事不必言明,僅從她的語話跟神色便能探知,孟嘗君原以為這個北戎前將領不過是“陳芮”想要獲取的一件有用工具,但聽到這裡卻覺得他隻怕是想錯了。

“他於你而言如此看重?”他嗬笑一聲,揮袖一掃,坐起了身子,卻沒有先前那般好心情與耐心態度了:“這舊識倒是打哪兒認來的,本君隻知你來自巫族,海外之民,自來秦為官便一直駐守於秦國四野,而秦國與楚國互不相通許久,你是如何與這蠻人將軍有舊的?”

陳白起隻笑了笑,卻沒有多說什麼,她控製不住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眼皮漸漸垂落,困頓地盤起手,將下巴撐在手腕處:“他不會再是什麼北戎常勝德將軍,他叫巨,這個名字是我以前給取的……”

孟嘗君聽得很清楚,他默然不語。

見她像快要融化成液體狀態的懶貓一樣整個人都趴到案上了,他忽然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衝動,道:“你分明記得許多人,不是這世,而是上世,那為何你卻偏偏不願與我相認……”

陳白起此時已經趴在案幾上睡著了,室內很溫暖,底下還鋪著一張舒適的毛墊子,春寒的涼意侵不進帳內,她不一會兒便打著輕微的酣聲,安眠的睡顏恬靜美好。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眼神是令人心驚深黯的癡纏,隻有在她看不到的時候,他才會放任自己放縱,他撐臂起身走到她的身側,彎腰將她輕巧地抱起,小小一團不敢用力,力道溫柔緩慢地放在了他的床榻之上,褪了鞋襪,蓋上帶著他的氣息餘味的薄衾。

“無論如何,你終究還是回頭了……”

他回想起在那一片被毒煙勾兌得稀離妖異的大火之中,他眼中映著薄紅,執著要在那一片混亂殺戮中尋找著她,不肯離開,直到那些撕開了北戎皮的刺客殺來,他堪堪躲避開一劍,順勢抄起對方的手反劍刺入,尖銳的劍鋒沒入肉腹之中,鮮血止不住咕嚕咕嚕地冒出,他轉頭的目光一片冷冽沉戾。

毒霧吸入久了,會逐漸令人四肢麻木,出汗、頭暈乃至呼吸不暢的反應,一時半會兒不致命的一種大麵積擴散的毒素,遠比致命的更好控製與尋找,隻要再加上這些可以如無人之境殺人不眨的眼的刺客在,那便會是一場難以抵擋的災難。

他們有意在密集的人群當中製造混亂,殺人不是為了泄憤或者怨恨,隻是一種冷靜無比的手段,不拘泥於身份,見人就殺,而在遇到孟嘗君一隊人時,他們遇到了阻礙,像在平坦路途上遇到一塊攔路石,但這並沒有令他們退縮,這些人顯然是一群死士,沒有人性亦不懼生死,一心隻求完成任務。

他們大抵事前服用過解藥,不受這些彌漫在四周受火炎催化的毒煙影響,但孟嘗君的那些武士卻漸漸感覺到了體力不支,一些人在前對付刺客,不斷倒的倒、傷的傷,現下逼近眼前想逃隻怕也晚了,因為刺客已經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另一邊大批北戎軍倒是趕到了,那密集響動的淩亂腳步聲不容錯辨,隻是他們在審時度勢後卻不敢貿然衝進去,隻是調動了所有兵力將篝火大會的通道團團看守住,他們謹慎地在毒煙外圈薄弱處接應著那些僥幸逃出的人,卻不敢深入毒煙深處,那一片篝火周邊的危險地界。

隻待過些時辰,毒煙經風吹淡了,視野清晰後才入內抓拿刺客。

他們看不清內裡的具體情況,也自然不知孟嘗君他們被刺客圍截,因為這批硬茬子久攻不下,還死了不少自己人,他們倒是成了刺客攔殺的主要對象。

“君上,快走,我們來攔下他們!”

隻剩下七八個武士呈包圍圈將孟嘗君護在身後,抵刀揮舞嘶吼著,孟嘗君額間流下了汗,他舔了一下有些乾起皮的唇,卻沒有後退,反而奪過一個武士手上的刀衝入刺客群中,他這些年浸淫在奢華物資中,養尊處優的生活令他鈍了當初為少君時鍛煉的利落身手,但習武多少的本能依舊不丟,他刀落砍下,一刺客格擋在肩頸處,他眼神一狠,用力下壓。

由身後劃來的劍被武士及時擋下,他橫刀一抹,便殺掉了一個刺客。

“彆廢話,給本君殺!”

這時,斜麵又是一個刺客揮劍刺來,他及時側身一擋,一個武士挺身而出,替他擋下一劍,他壓下陰沉的眸,將人推開,一刀砍在刺客的手臂上。再一轉劍花,割去其項上頭顱。

一個、兩個……連續不斷衝殺而來的刺客就像蝗蟲一樣令人不勝其煩,孟嘗君這邊的人氣息越來越急促,胸口像塞了濕綿花一樣沉重,他手臂酸軟得連簡單的劈砍都顯得那樣笨重,時間的流逝好像沒有了意義,因為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放長,他一眼掃過去,仍舊還有十幾個刺客在伺機而動,不斷地在逼近,像惡劣戲耍著無力反抗的獵物。

知道已經無力回天了,武士們手中緊緊地握著刀,汗如雨下,梗著最後一股氣勁喊道:“誓死保護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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