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 給呂雉直播劉盈之死 上善……(1 / 2)

“然後呢?”

魯元公主在宮中住了幾日後,也不再拘束自己的性情,反正在呂雉身邊,隻要呂雉不說她的不是,那誰也不能說她失禮失儀。

在尤其是在這種關鍵時候被斷開的,不追問一句“然後呢”,簡直對不起如此歡樂的氛圍。

呂雉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並未阻止她追問,隻是衝著審文點點頭,讓他繼續說下去。

審文會意地點頭,繼續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的情景。

呂後讓他負責永巷管事,那種等同於冷宮的地方,在旁人看來是被冷待放逐,可他卻覺得這是個立功升級的好機會,尤其是這次交代下來的事情,更讓他品到其中大有深意。

長公主進宮十餘日不曾回家,說是侍奉母後,帶著子女彩衣娛親。

可呂後居然不去前朝聽政,反而在宮中和女兒外孫女一起,大有含飴弄孫之樂,樂得撒手朝政給皇帝的架勢,讓許多朝臣最近都勤於政務,積極地向皇帝提出各種治理民生的措施,還對蕭丞相和周禦史修訂的九律意見多多,連著諸侯王都有不少上書想要前來長安的。

朝堂內外的風雨欲來之勢,連他作為小小的宮中管事都能聞到味道,要說太後毫無所動,誰信?

前幾日皇帝過來時,與太後爭執得高聲吵鬨,太後還摔了一個花瓶,讓宮中諸人都小心翼翼了數日,生怕一不小心撞上去就丟了小命。

結果……誰能想到,太後和公主殿下在這邊母慈女孝地看樂子,倒是皇帝和趙王那邊鬨出了大樂子。

“微臣隻是直言其事,趙王卻說微臣汙蔑戚氏,好在當日聽到戚氏此言的並非一人,連陛下也曾聽聞此事,趙王隻得讓微臣帶走了戚氏。”

戚夫人得勢之時,曾日夜哭求劉邦改立太子,劉邦做事是從不避人,還幾次三番將易儲之事拿到朝堂上讓眾臣商議,可以說戚姬之心,天下人皆知。

劉如意能厚著臉皮說不知此事,說審文汙蔑戚氏,可見他是真長大了,知道有些話做得說不得。

可惜,已經晚了。

聽審文仔仔細細稟報完戚姬“出逃”之事,並請罪求罰之後,呂後微微頷首,將他罰俸半年,且對他麵對皇帝和趙王仍堅持職守,剛正不阿給予嘉許,賞賜財物若乾,大約能抵得上他三年俸祿。

等他走後,魯元公主算了算賬,若有所思。

“母後先罰後賞,既讓他能清楚職責所在,又不會因受罰而生怨懟之心,以後做事定然會更加用心。兒臣學到了。”

“隻是……那戚氏如此膽大妄為,竟敢逃出永巷去偷見趙王,隻是將她押回服役,是不是太過輕罰?”

她可是親眼見過父皇對謀反叛逆之人是如何處罰的,連張敖這樣壓根沒反心更沒膽子的人,都能被他辱罵得“逼”出謀反作亂的臣子,給人抄家滅門誅三族之後,隻是給張敖收回封地降為侯爵就讓張敖感恩戴德。

更不用說被他剁成肉醬分給其他諸侯王的彭越。

母後對戚氏,隻是關在永巷讓她穿囚衣舂米,簡直仁慈寬厚得跟劉盈一樣。

呂雉哂然一笑,“輕不輕,不在你我,而在她如何感受。”

之前戚姬不是還在永巷哭訴“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裡,當誰使告女?”(注1)

如今兒子給她召回來了,相隔不到三裡,人也見了,但她自己犯的錯,再想反口不認,可沒那麼容易。

就不知,劉盈對待這個心心念念想要兒子將他取而代之的戚夫人,還能不能一如從前般寬厚仁慈以待。

畢竟,現在要“迫害”戚姬的,可不是他的母後,而是他剛剛頒布的律法,若當真嚴格執行的話,那就算將其淩遲處死,誅滅三族,都算是輕的。

趙王劉如意,可就在她最親的一族之內呢!

就不知道,劉盈和他的好兄弟,到底是要秉公執法,一視同仁呢,還是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那怎麼可能?

彆說是劉如意,就連劉盈本人,這會兒也回過味來,怎麼想著,這事情好像哪裡不對。

明明,的確是戚姬犯了錯,哦不,甚至是違反律法,謀逆……這等死罪,母後也隻是罰她圈禁永巷,做舂米的苦役,當初他年幼時,還曾經跟著母後和阿姐在鄉間種地,親眼看過母後耕種織布舂米樣樣都做過,為什麼到了戚姬這裡,就不行了呢?

難道,是因為從一開始,戚姬就是以歌舞侍人,父皇看重的是她那“翹袖折腰之舞”,傾城傾國之色,哪裡會舍得讓她去做舂米這種粗活,所以就連他,在母後明明從輕發落戚姬之後,居然還會以為她吃苦受了委屈,以為是母後心狠手辣?

母後明明是太過心慈手軟了好吧!

劉盈也是跟著幾位大儒和張良讀了十來年書的人,雖說周禮論語春秋道德經微言大義,每個老師都有自己的見解,可都不妨礙他們努力將他往仁義道德模範的君王方向培養。

畢竟,這些大儒都是從暴君秦始皇的坑裡逃出來的,暴秦雖然已成為曆史,但經曆過的人,誰也不想自己頭上再出個嬴政胡亥那樣的君主,而劉邦又是個叫囂著不讀書老子也能打天下的流氓,他們也隻能在太子身上使勁,期盼著能出一個仁君明主,讓天下百姓能過幾天安生日子。

他是心軟,是寬厚,但不代表他是個傻子。

今天劉如意那睜著眼說瞎話的樣子,著實讓他難受了。

可劉如意轉頭就哭求他從輕發落戚姬,說戚姬隻是因為父皇去世無法接受,失心瘋了才會胡言亂語……戚姬也當真扯著自己的頭發像個瘋子一樣被審文帶走,可見這母子倆還是心意相通十分會打配合演戲的。

劉盈不是不懂,不是看不出來,隻是以前他一直習慣了被父皇嫌棄,被父皇罵他軟弱無能,除了心善能照顧弟弟外,一無是處。

他就抓著在父皇心目中這唯一一點優勢,更努力地在父皇麵前表現出兄友弟恭的模樣,久而久之,習慣成了自然後,好像真的就覺得戚姬和劉如意理所應當受到父皇寵愛,而他也理所應當替父皇照顧弟弟……

可今天看到戚姬母子在他麵前睜著眼睛說瞎話時,劉盈的心裡忽然感覺不對味起來。

戚姬當年苦求劉邦換太子之事,眾所周知,劉盈也不是沒聽到過,甚至被劉邦直接罵到臉上都有過。

隻是那時他有母後安撫支持,有太傅少傅等一眾老臣力挺,學了一肚子禮儀仁義的劉盈,隻當那些話是劉邦用來哄女人玩玩罷了,朝堂之事,豈是一個女人哭哭就能改變的?

作為父皇昭告天下欽定的皇太子,劉盈一直被寄予厚望,戰戰兢兢地學習,十分努力地想跟上太師太傅少傅們的教導,但真的很累。

他並不是像劉邦那樣天賦異稟,沒讀書識字還能吹能侃,忽悠得一眾能人異士在他麾下聽用。

大漢開國的能人太多,而劉盈無論是天分還是才智都遠不及那些驚才絕豔的天才們,甚至也沒有劉邦鄙睨天下,能吹會侃的本事,在群臣心目中,也就是個“仁”字深入人心。

用功學習都不及父皇一句話的時候,劉盈就十分羨慕劉如意。

在他被課業和政務壓得喘不過氣時,劉如意在宮中招貓逗狗,打架惹事,戚姬不但不罵他打他,還要抱著去給父皇看,父皇還會誇他膽大,頗有乃父之風。

而他則要被教訓著謹守規矩,不能失了太子的風度禮儀,要學習要看奏折要算人口糧產軍需……哪怕太傅們說他隻需學會用人就好,母後也要他學會這些一看就讓人頭疼的政務,免得被人欺瞞。

可他學的再多,父皇看到的隻有劉如意。

看,如意如意,隨心隨意,是何等的恣意快活,哪裡像他,從無一日,能完全隨著自己的性子生活。

“皇兄……皇兄?”

劉如意試探地叫了他兩聲,看到劉盈麵色陰沉,一直不說話,他的心裡也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扯了下劉盈的衣袖,在周吉看過來之前,趕緊收回手去,扁著嘴委屈巴巴地看著劉盈。

“皇兄是不是生如意的氣了?是不是要趕如意回趙地?”

“如意知道錯了……皇兄……”

劉如意從小就見慣了戚姬在劉邦麵前撒嬌賣癡,哪怕被周昌指著鼻子罵她是褒姒妲己,她也能撲進劉邦懷裡嚶嚶嚶哭得無比委屈,然後……父皇自然是舍不得怪罪她,就好像他小時候搶了弟弟的吃食或玩物,隻要搶在他們前麵衝著父皇哇哇大哭,那父皇肯定認為錯的是彆人。

及時認錯,委屈求全,然後堅決不改,到手的絕不放手。

這一套路,他三歲就會玩了。

隻不過撒嬌認錯的對象,從父皇變成了皇兄……他記得以前皇兄還是很吃這一套的,哪怕明知是他的錯,隻要他一撒嬌撒賴,皇兄都會主動替他扛下來,幫他善後掃尾背黑鍋,這樣才能在父皇麵前博得一個好哥哥的名聲。

所以他從來不怕這個皇兄,隻是怕他那位名義上的嫡母,如今的大漢皇太後呂雉。

哪怕是父皇主動抱著他坐在龍椅上時,隻要呂雉出現,眸光清清冷冷地從他身上掃過,他就立刻從父皇膝上跳下來,恭恭敬敬地向呂雉行禮。

就連對親娘戚姬,劉如意都沒那麼老實乖巧的時候。

因為他本能地感覺到,無論他做什麼,親爹親娘眼裡都隻能看到他的好,可嫡母眼裡……他連地上的泥都不如。

明明阿母說過,他們戚家祖上是姬姓周王室之後,名門貴胄,外祖父戚鰓也是秦朝將領,若非秦朝滅亡,諸侯紛爭,她怎會淪落成被人贈來送去的舞姬?

而呂雉這等小地方泥腿子出身的粗野婦人,不過是沾了父皇的光,才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戚姬看不起呂雉,劉如意卻能感覺到呂雉更看不起他們母子。

每次看到他們的時候,呂雉高高在上的表情,清冷的眼神掃過他們身上,都像是在看什麼臟東西,嫌棄的多看一眼都要汙了她的眼。

隻是那次他故意在父皇麵前撒嬌要抱時,將他潑墨汙了太子哥哥的竹簡之事拒不認賬,反倒讓劉邦責罵劉盈看不好自己的東西,軟弱無能……

當時他得意之極,結果當晚回去,才知道戚姬因為獻舞時摔了一跤,竟然骨折起不了身,而父皇卻去了薄姬的住處,還誇薄姬的兒子劉恒聰慧……

他哭了一晚,沒多久又有人送進宮一個弟弟,被呂雉養在宮中,父皇給那孩子取名劉長。

戚姬吃了教訓,劉如意也學了乖,可以在劉邦麵前耍心機玩手段,可不能直接舞到呂雉麵前去。

就連劉邦自己,在匈奴打了敗仗回來,想把嫡長女送去和親都失敗,至於廢後之事……彆說提,連想都不曾想過。

太子都可以廢了換人,皇後卻不能。

劉如意就知道,皇後惹不得。

可今天皇兄不對勁,沒有了以往對他的耐心和熱心,冷下臉來時,那俊美的容貌,竟有七八分與太後相似,甚至比魯元公主還要像。

“皇兄?”劉如意又喊了幾聲,劉盈才終於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眼麵前熟悉中帶著幾分陌生感的弟弟,看到他對自己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時,劉盈竟不覺得快意,反倒覺得荒謬。

曾幾何時,這種笑容,隻有他旁觀時,才能看到劉如意對父皇展現。

明明讓父皇很享受的表情,到他這裡,卻隻覺得難受。

然而,他是個寬厚仁慈的兄長和皇帝,不能跟一個孩子斤斤計較,隻能忍著心裡的不適和惡心,避開他抱過來的手臂,帶著幾分疲憊和冷淡說道:“你既然知道錯了,以後不可再犯,記住了嗎?”

“知道了。”

劉如意乖巧地點點頭,一點也沒先前對周吉和審文喊打喊殺的霸道。

“皇兄,今天我跟你習字好不好?”

昨日劉盈在批閱奏折時,要他跟在身邊練字,被他找借口推托跑去找甲士們玩耍,今日他主動提出,劉盈卻搖搖頭。

“朕今日還要去看蕭丞相和周相修訂的九律,母後還讓人重新修訂稅賦……這些事跟你說了也不懂,你且自去玩耍吧!”

“是……”這是第一次,劉如意沒有在周吉的催促叮囑下,主動地向劉盈行臣子之禮,也似乎是第一次,聽到皇兄在他麵前自稱為“朕”。

劉如意,忽然感覺心頭有種古古怪怪的空虛浮上,不知是害怕,還是失落。

劉盈剛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頭也沒回地說:“戚氏服役期間,你還是避嫌莫要前去探望,讓她安心悔過吧!”

“……是!”這一次,劉如意可以肯定,那種感覺,真的是害怕。

“嘖!這就不陪著弟弟了嗎?”

魯元公主得知劉盈今晚居然沒有跟劉如意同進同出同寢,嗤笑了一聲,“這會兒不怕如意弟弟出事,對不起父皇的囑托了嗎?”

她也曾經千萬百計護著弟弟,提心吊膽地生怕一個不小心,弟弟就會被壞人抓走,受寒著涼生病,吃錯東西壞了身子……當初在阿母身邊時,她還不覺得如何,在阿母被抓坐牢,她和弟弟被留在豐城時,忽然感覺到了肩膀上重擔的壓力。

在這種壓力下,她快速的成長,哪怕後來嫁入趙國,成為趙王後,她也能從容地麵對那個比她大二十多歲的夫君和那些庶子妾侍們。

從小看著母親如何操持家務走過來的魯元公主,壓根不怕這些後宅中事。

畢竟,她是大漢嫡長公主,就連張敖在她麵前,都要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更不用說那些連姓名都沒有的妾侍們。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平穩地度過一生,可沒想到,才生下張嫣沒幾日,父皇從白登山敗退回來,竟然會聽信劉敬的讒言,要送她去匈奴和親。

奇恥大辱都不足以形容。

可身為子女,她根本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

當初嫁給張敖,哪怕同樣是聯姻,卻也是一個相對好的選擇。張敖形容俱佳,又是著名的謙謙君子,便是比她年長,亦是諸侯當中十分出色的人選。

況且婚後張敖待她敬愛有加,在她懷孕生育期間亦不曾惹她動怒生氣,她原以為自己嫁得良人,直到父皇要她和親的消息傳來,與母後在宮中日夜哭泣哀求截然相反的,是夫君的沉默以待。

他甚至不曾上書抗議,不敢出言反對,完全沉默著,等待最後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