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薑思鈺看著地上青年無神的雙眼,仿佛驚醒一般，整個人撲過去，顫抖著手捧住對方的臉,“阿爹、阿爹……阿爹你醒醒、醒醒啊阿爹！阿爹！”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著薑流雲,大顆大顆的淚水如滾珠般直往下落，聲音顫抖不休，“你彆離開我,阿爹！我隻有你一個了！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阿爹！你彆離開我！”
從小到大,不管去哪裡他都和阿爹在一起，其他人的厭惡、恐懼、疏遠，他全都不在意。
他隻要有阿爹就夠了。
他隻要和阿爹在一起就好。
可沒有了阿爹,他該怎麼辦？
他要怎麼辦？！
恐懼慌亂間，他仿佛想到了什麼,飛快奪過薑流雲緊緊握在手裡的銀笛,吹了一個音。
笛尾落下一點藍色,雙翼伸展，化為翩翩飛舞的幽藍蝴蝶。
“幽鱗蝶蠱,救救阿爹、救救阿爹啊！”薑思鈺期盼的盯著那隻蝴蝶，仿佛傾注了所有的希望。
感覺到主人減弱的生命力，幽鱗蝶蠱緩緩落到薑流雲胸口,對著插著短刀的傷口抖落鱗粉。
散發著瑩光的鱗粉覆蓋滲入，鮮血漸漸止住,然而短刀插得太深,直向心口，愣是幽鱗蝶蠱不斷抖落鱗粉，青年的呼吸仍然逐漸微弱。
“不……不要……阿爹……阿爹！”薑思鈺嘶聲哭泣,“彆離開我！彆離開我啊！”
門外人影一閃，拉米亞和塔拉薩的身影迅速出現在石室外。
被血味引來的塔拉薩雙眸血紅，迅速衝進石室。
巨大的蛇尾閃過，狠狠將他拍到外麵。
拉米亞的臉色十分難看，冷冷的望了塔拉薩一眼，“給我滾出去守著！”
被她陰狠的視線驚到，塔拉薩強行壓下對鮮血的渴望，轉身飛快離開。
拉米亞遊進石室，蛇尾一甩，便已將薑思鈺和凱厄斯甩開。
“你竟敢這樣做！”她粗暴的提起地上的青年，明明是怒極，臉上卻還是帶著笑，“吉安利烏，我要讓你知道，沒有人可以違抗我，我要的人，也一定會得到，你也絕不會是例外！”
話音落下，她已經抽出了青年心口的短刀，俯下身去，雙唇覆上青年的傷口，從中注入毒
液。
見到她的動作，薑思鈺腳下一動，就要上前阻止。
隨即，他仿佛想到了什麼，黑眸微亮，止住了腳步。
凱厄斯是第一次直麵這半人半蛇的怪物拉米亞，他的心跳因為緊張和畏懼而加速跳動，麵色卻沉了下來。
不動聲色的將身後的弓撈到手上，伸手去箭囊中取箭矢。
——卻被另一隻手所阻。
凱厄斯眉頭一皺，瞪著薑思鈺，壓低了聲音道：“你做什麼？”
“彆動手。”薑思鈺一把奪過他的箭囊，神情沉鬱，雙眼卻灼灼發亮，“這或許是唯一能救阿爹的辦法了。”
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也好，飲血為生也罷，無論變成什麼樣，隻要阿爹還活著就好。
凱厄斯看了一眼被拉米亞遮擋住半身的異族青年，猶豫了下，終究還是放下了弓。
——吃人的女妖固然危險可怕，但他更不想吉安利烏就此死去。
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牽動他思緒的人，若吉安利烏就此消失，日後的生活也定然會變得枯燥無趣。
拉米亞已將他們的一舉一動收入耳中，卻並不理會。
普通的人類還傷不了她，至於那個血液帶毒的男孩……
她想起當初眼睛被毒液腐蝕的痛苦，紅唇勾起一抹陰晦的弧度。
有了吉安利烏，那小崽子就是她手心裡的獵物，即使再凶猛也得收起嘴裡的獠牙，乖乖的順從她。
往異族青年的心臟注入毒液後，她支著蛇尾起身，轉身看向凱厄斯。
“是個英俊的青年呢，身材也很強壯，”拉米亞打量著凱厄斯，忽然道：“聽說你是阿爾戈斯國王狄俄墨得斯的弟弟？”
“是又怎麼樣？”凱厄斯戒備的盯著她。
“不要這樣緊張，孩子，說起來你的祖輩還和我有一些血緣關係呢。”拉米亞手指繞著胸前的卷發，冶豔一笑，打量凱厄斯的目光似乎另有深意，“不是統治一國的國王，卻是王族，地位尊崇……或許將來能派上用場。”
聽得她的話，凱厄斯微微鬆了一口氣，不管這女妖的目的是什麼，總歸他暫時是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又冷凝了下來。
這樣受製於人不得不小心隱忍的感覺令他十分厭惡，就像被野獸盯住的兔子
一般脆弱，被隨手擺布、任意決定生死。
“你很不錯，至少比塔拉薩強得多。”拉米亞滿意的看著他平靜的神情，“若非養著兩個新生兒太麻煩，我真的要迫不及待了呢……”
凱厄斯沒聽懂她的話，卻能感受到女妖如蛇一般粘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梭巡，心內登時生出一股厭意。
——
薑流雲再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意識。
如火焰灼燒般的痛楚將他的神智從沉眠中喚醒。
那股痛楚來源於心臟，緊接著就如蜘蛛結成的網般透過血肉向全身擴散，仿佛火堆燃燒時一點一點爆出的火星，流竄開來後卻再次掀起了一道道猛烈的火焰，蔓延成無邊無際的火海。
這就是成為蠱人所要經曆的痛楚嗎？
還是他已經到了地獄——那位冥府女神說過，犯了殺親重罪的人是要下地獄的。
他又想起了那個畫麵，阿姐發黑腫脹的身體毫無聲息的躺在惡臭的山林裡。
——那是他從小相依為命的阿姐。
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學武，一起養蠱製毒，從生下來幾乎就沒有分開過。
唯一一次分彆，再見卻是……
他忽然感覺到一股窒息，心臟仿佛被一隻手大力的攥住一般難受。
原來靈魂也會感覺到心痛嗎？
他不怕烈焰焚身的酷刑，有些不願想起的事情，稍一觸及，帶來的痛楚比這無邊火海更為劇烈。
實在太痛了，他不再去想那令自己在深夜時分驚醒過無數次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