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泰二十四年,三月,太子大病初愈。
朝臣奉帝命,屢次懇求太子蒞臨朝堂,正式親政。
有驃騎大將軍的準許,再也沒有人阻攔唐臻親政,尚宮局立刻將全新的太子朝服送到東宮,竟然比伴讀消息更靈通。
唐臻默念: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去探究,長命百歲。
然後任由尚宮局的人伺候他試衣,饒有興致的打量從未見過的繡紋。
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
目明神威,浩然正氣。
說來有趣,在尚宮局送來太子殿下的朝服之前,整個東宮,唯一有龍紋點綴的物品,竟然是裝傳國玉璽的金絲楠木錦盒。
真正的太子殿下直到被毒害身亡,也沒用過任何與龍相關的衣物或器具,隻有神態各異的麒麟隨處可見。
唐臻望著銅鏡中即使穿著龍袍也難掩稚氣的身影搖了搖頭。
真是可憐啊。
上朝的過程對唐臻來說還算安逸,他還是同之前那般,卯時睜眼,什麼時候覺得徹底清醒再叫宮人伺候梳洗。先用早膳,然後去院子中走動消食。
辰時宮人會主動催促他換朝服,趕到距離東宮隻有三條短巷的奉天殿,剛好辰時三刻。由平安親自扶著唐臻入內,通報‘太子駕到’。
唐臻沒資格坐昌泰帝的禦座,但禦座的左下方有個同樣雕金嵌玉,稍稍矮小些的寶座,是太子殿下的專屬座位。
下方的朝臣隻有寥寥十幾個,顯得曾容納千人的奉天殿格外空曠。
“臣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貴體康健。”
朝臣們雖然跪得略顯生疏,起碼臉上沒有明顯的不情願。
第一次出現在朝堂的太子殿下,應該是什麼模樣?
振奮、激動、慌張、恐懼?
唐臻隻覺得無趣,根本就提不起興致陪這十幾個人玩過家家的遊戲。他端坐在太子殿下的寶座上,隨意的抬了下手。
平安上前半步,高呼‘平身’。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殿下!”須發花白的老大人上前半步,義憤填膺的道,“岑家村賊子屢次無視皇威,肆意妄為,所犯之罪已非抄家滅族能贖。如今更是令賊首之一到京都挑釁,完全沒將陛下和殿下放在眼中。”
唐臻心中忽然閃過靈感,可惜似懂非懂,暫時不得明悟,隻能虛心求教,“愛卿可否詳說。”
另有看不慣岑家村多時的朝臣上前半步,迫不及待的細數岑家村所犯的罪名。
短短四年,從河南汝寧府的岑家村,變成掌握整個陝西和半數河南的龍虎軍,可想戰績......可想罪孽深重。三個人喊啞了嗓子,也僅僅是挑要緊的事說出個大概。
“這些事,諸卿已經通過折子稟告給孤。”唐臻做出苦惱的模樣,向正神色各異打量他的朝臣問道,“你們有什麼懲戒其狼子野心的辦法,不妨說出來。若是有效,孤必有重賞。”
話音未落,唐臻已經在數人臉上看到失望。
良久後,終於有人肯開口打破寂靜。
“當年烈宗還是太子時平定西南叛亂也是殿下這般年紀,已經彰顯浩蕩天威,殿下雖身體孱弱卻博覽群書,真的沒有主意嗎?”
沒等臉色陡然蒼白的唐臻開口,已經有人斥責這個年輕人對太子殿下不敬,建議唐臻小懲大誡,將其連貶三級。
唐臻覺得朝堂的人會演又入戲,最重要的是玩得新鮮,比東宮的伴讀和宮人們有趣多了,配合的做出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的模樣。
先是震驚無措,然後逐漸被說動,親自將戳到他痛楚的官員連貶三級。看著對方悔恨交加,跪地求饒的狼狽模樣,露出滿意、向往的笑容。
太子殿下第一次上朝,到此戛然而止。
返回東宮之後,唐臻不出意外的得知梁安依舊在拉肚,胡柳生還是吃什麼吐什麼。他沉思片刻,特意囑咐伺候胡柳生的宮人,不要吝嗇錢財,給胡柳生吃點好東西。
雖然他明白,所謂的腹瀉和嘔吐,隻是梁安和胡柳生不想陪他上朝找的借口而已,但......兩個人找的理由放在一起,他很難不去聯想奇怪的事。
當天下午內閣送到東宮的折子中,忽然掉出兩本手寫的書冊。
唐臻隨手將其撿起,拿到窗邊的軟塌上看,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微妙。
兩本冊子上,竟然記載了聖朝開國皇帝和烈宗的生平大事。
開國皇帝原本是漁民,恰逢年景不好,前朝又添苛政。為了活命,他隻能放棄祖輩賴以生存的本事,混跡下九流。隻要能混口飯吃,無論什麼事,他都肯做。
從下九流到開國皇帝,其中的跌宕起伏可想而知。
哪怕是經曆頗為豐富的唐臻,看到書冊中記載的開國皇帝是以如何狠厲的手段開疆擴土,也有頭皮發麻的感覺,情不自禁的將其帶入到對立麵。
烈宗更是不必多說,在天災人禍中殺出血路的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