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下意識的摩挲腰間的玉佩。
這是太子見他喜歡,咬牙啟齒賞給他的生辰禮物。
以陳玉的性格,本該遵循君子不奪人所好。
但......這是昌泰帝從私庫中挑出,送給太子的物件。
東宮沒人不知道,太子對各地送給他的禮物和昌泰帝從私庫撥給他的珍寶,有多雙標。
陳玉不僅沒能拒絕玉佩,時至今日,他摩挲玉佩的紋路,依舊能想起當時心裡的竊喜和殿下眼中的殺意。
他是殿下的伴讀。
劉禦醫目光沉沉的盯著程守忠大步離開的背影,暗自猜測程將軍是不是諱疾忌醫。他決定秉持醫者仁心的為人之道,夜裡找借口去尋程將軍,給對方個暢所欲言的機會。
陳玉想通他和程守忠的區彆,稱不上惆悵,更不會高興。隻是忽然明白,此時此刻,他不應該站在門外。
無論太子有什麼想法和目標,他都願意幫太子效犬馬之勞。
“殿下好不容易睡下,再過半刻鐘,我立刻叫殿下起身吃藥。”陳玉雙手接過劉禦醫手中的藥盒,眼底滿是歉意。
如非必要,殿下不願意見劉禦醫。
“嗯?”劉禦醫麵露遲疑。
藥什麼時候吃倒是不打緊,不必急於一時半刻。
隻是......往前細數,似乎他每次來給殿下送藥,殿下都是剛睡下?
陳玉被劉禦醫看得心虛,乾巴巴的解釋道,“殿下身子虛弱,耳力反而比從前更靈敏。有時遠處忽然有些動靜,伺候的宮人都沒聽清,殿下卻說如同在耳邊響起。自從耳力變得敏銳,殿下的睡意遠不如從前規律。”
劉禦醫點頭,眼中的懷疑逐漸消散。
確實有這樣的例子。
看來殿下明日的湯藥,應該再加味有益於安眠的草藥。
因為滿心皆是應該如何調整太子的藥方,劉禦醫神色匆匆的離開,直到返回住處才想起陳玉同樣疑似腦子有疾,羞於開口。
他猛地拍了下大腿,默念陳大人年輕力壯,決定先將有限的精力用在程守忠的身上。
陳玉目送劉禦醫離開,輕輕推開緊閉的房門。
抬頭間正對上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靜已久的心臟因此突然開始瘋狂的跳動,完全不顧主人的死活。
“殿下?”
陳玉同手同腳的進門、關門、小心翼翼的靠近床榻。
每走一步,都會有頭皮越來越麻的錯覺。
陛下離開的時候,眉宇間隻有遺憾和惆悵。
為什麼殿下的狀態會如此......恐怖?
漆黑的眼珠隨著陳玉的動作幾不可見的轉動,如同精心雕琢的黑瑪瑙,從內而外的散發冷漠的氣息,感受不到半點溫度。
然而沒等陳玉想明白,應該如何哄太子開口,發泄情緒,早些脫離憤怒的狀態,他已經聽見略帶委屈的聲音從身前響起。
某個瞬間,陳玉仿佛聽見腦海深處有個聲音,竭儘全力的提醒他,快跑!
“父皇想要擺脫我。”
陳玉轉身,姿態笨拙的將險些扔到唐臻臉上的藥盒,放在安全的位置。
再回到唐臻麵前,他終於找回仿佛曾被奪走的聲音。
“陛、下......並非不重視您。”陳玉萬萬沒想到,他會用片刻前無法接受的話,安慰太子,“父母愛子,則為子計深遠。陛下覺得這是你能逃離皇宮的最佳時機,想要不遺餘力的送你脫離牢籠,展翅高飛。”
唐臻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沒有生命的精致人偶,直勾勾的盯著屋內唯一的活人。
陳玉垂下眼簾,再也不敢看唐臻的表情,腦子卻已經習慣在高壓下快速思考,牢牢抓住擺脫困境的核心條件。
“胡柳生的屍體已經找到,身上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確實是因為難以承受酷刑死亡。陛下超脫俗世,已有多年不曾理會人間紛擾,這次卻勃然大怒,吩咐程將軍親自對胡柳生的屍身行挫骨揚灰之刑,可見陛下對殿下的在乎。”
“破秋日之後,陛下雖然不曾提起被打斷的計劃,但是心中始終念著這件事,隻要有機會,立刻想到幫殿下實現夙願。可見在陛下心中,殿下有多重要。”
......
陳玉目光發直,語速越來越快,剛開始還會對程守忠的話進行篩選,然後再說給唐臻聽。
隨著時間的推移,陳玉的壓力越來越大,不敢有任何的停頓,生怕會因此顯得不夠真誠。
不僅程守忠的話拿來就用,他還無師自通的學會揣測太子的心思,見鬼說鬼話。
不知道過去許久,陳玉的嗓子越來越沙啞,脫口而出的話卻越來越流暢時,他終於聽見太子殿下的第二句話。
“父皇想要擺脫我。”
陳玉愣住,下意識道,“陛下那麼愛殿下,怎麼會有想要擺脫殿下的想法?他是在為殿下的未來做最好的打算。”
唐臻的臉上終於出現屬於人的表情。
“為我好?”他冷笑道,“為我好就是徹底擺脫我,永不相見?”
“這好,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