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無論是岑威還是唐臻,皆沒有再提起胡柳生的意思,默契的選擇點到為止,略過死人,繼續說貴州的紅蓮鎮。
“可惜王寧已經五十有六,又親自上城牆對抗龍虎軍的夜襲。我在攻城時過於心急,失手將其射死,無法在他的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說到此處,岑威的語氣略顯懊悔。
唐臻打開茶盞,熱氣撲麵而來,感受到暖意的同時,仿佛凍僵的臉也逐漸舒緩。他低下頭,小口啜飲溫水,意味不明的道,“不可惜,瘋子的供詞,不如沒有。”
陳玉再次低下頭,眼底浮現憂愁。
殿下......唉。
程誠已經徹底放棄掙紮,悄無聲息的走到門口,心中隻有他跟在太子殿下身邊的初衷,為殿下守好門戶。
岑威沒有因王寧的死是否可惜與唐臻爭辯,隻是道,“如果我提前知道他是誰,那一箭會瞄準腰腹。”
隻是換個地方,讓王寧生死由命,不會不出箭。
相比探究往事,他更需要為肯隨他夜裡出兵的將士負責。
唐臻聽懂岑威的言下之意,忽然發出聲輕笑,“嘖,是他命薄,差點就能讓龍虎少將軍手下留情。”
岑威點頭,“殿下說的對,他命薄。”
七座紅蓮鎮,幾乎全靠王寧決定如何運作,其他人隻在乎短時間內能夠得到的利益,其中不僅有當地望族的影子,胡柳生名義上的父親,貴州巡撫也在所難免的參與其中。
王寧代表大人,主要靠挑撥當地望族的小心思與貴州巡撫相互製衡。然而自認是與他合作的當地望族卻鮮少有人知道,王寧隻是大人的走狗,並非大人。
貴州巡撫代表紅水,有蓮終究離不開水滋養的含義。
可惜最後......終究與紅蓮一樣,隻是王寧手中的玩具。
因為王寧的一時疏忽或稱為越發癲狂,行為難以受理智約束,肆無忌憚的滋養出胡柳生這樣的禍患,導致貴州巡撫,人在貴州坐,滅頂之災遠從京都來。
歸根結底,紅蓮賊子源於薛寄。能夠在貴州苟延殘喘,後期甚至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之勢,卻是因為官匪勾結。
除了發現紅蓮鎮的過程和在紅蓮鎮中的發現和收獲,如何處理貴州的爛攤子,最大程度的收獲戰果。同樣是臨時組成的遠征軍,必須麵臨的選擇。
“七座紅蓮鎮內,有‘縣令’、‘衙役’等惡犬爪牙,共六千人。其中三分之二已經伏誅,隻餘兩千人。家父決定將其充入礦場,不許婚配,終身不得離開。”岑威麵露詢問的看向唐臻,頗為謙虛的問道,“殿下以為如何?”
唐臻點頭,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廢物再利用,無論是對龍虎軍,還是對無數曾在紅蓮鎮的名冊上出現過的鎮民,皆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他隻是有瘋的跡象......不至於非要做惡人。
“除此之外,七座紅蓮鎮內,現有正式鎮民五千六百八十六人,剛送到紅蓮鎮不久的流民,共三萬八千四百二十一人。”顯然,岑威對親自帶兵拿下的紅蓮鎮非常熟悉,“後者大多數不願意再留在貴州,想要隨龍虎軍去陝西或河南生活。”
“至於前者。”岑威輕聲道,“依我之意,鎮民中已存死誌之人,龍虎軍可以給他們個痛快,其餘人也可隨龍虎軍回陝西,去礦產做個監工養活自己。會做手工、繡活也可托付送米菜的士兵,換些零錢買其他物件。隻是不能輕易外出,免得傷到無辜百姓。”
“嗯?”唐臻看向岑威。
他以為像岑威這樣冷靜的將軍,即使心存善意也會泯滅於大局為重,為曾經助紂為虐的紅蓮鎮衙役,選擇永無天日的未來,便是岑威最大惱怒和同情。
沒想到龍虎少將軍還有更大的脾氣。
昔日狼、羊,身份互換。
紅蓮鎮的衙役變成永遠隻能奢望自由的礦奴,監管他們的人卻是紅蓮鎮的鎮民......
如果他上輩子能在很早的時候遇到岑威這樣的人,也許最後會心甘情願的做個監工,甘於平凡卻快樂的生活。
剛開始麵對唐臻直勾勾的目光,岑威還能麵不改色。
然而他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同樣也低估了太子殿下的執著。
“殿下?”岑威苦笑,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依舊蔓延微痛的地方。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破相了,竟然引來太子殿下如此奇怪的目光。
唐臻心不在焉的應聲,“你的想法不錯,回去上份折子,孤想蓋章。”
莫名緊張的氛圍頓時消散,岑威哭笑不得的點頭。
他聽懂了,無所謂他是否需要這份折子,隻是太子殿下想在這樣的折子上蓋章。
陳玉趁著氣氛輕鬆,故意道,“岑兄剛從貴州趕回來,尚未接風洗塵就來給殿下請安。剛好殿下得空,不如留下岑兄用膳?”
唐臻看向岑威,哂笑道,“他不差這口飯。”
岑戎正在京都,怎麼可能沒有為岑威接風洗塵的人?
況且岑威形容狼狽的出現在宮中,來與他說話又特意去洗漱,分明是進宮的時候沒想過會在宮中耽擱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