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花匣少女(四)(2 / 2)

眼前的道路漸漸模糊,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讓她覺得骨頭縫兒裡都透著寒氣,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努力抬頭看向小樓二層那個亮燈的房間,掙紮著伸出手。

“澪……澪……”

彆著急,媽媽快到家了,不要害怕。

而動彈不得的長穀川澪隻能瘋狂掙紮著敲擊玻璃窗,恨不得飛下去扶起倒在水窪裡的母親,但她已沒有用來飛翔的翅膀了。她尖叫著,大喊著救命,但沒有人能來幫她們一把,這個代表著母親愛意的匣子此刻變成了她的牢籠。

等到警察和社工跑來救援時,都被女孩的慘狀驚呆了。她不知用什麼方法從桌上跌了下來,即便磕破了頭,血流了一地,仍頑強地僅憑雙手的力量爬到了樓梯口打出了求援電話。當救援人員打開房門時,看到的就是隻有半截殘缺身體,趴在門邊努力望向母親方向的少女,和她身後拖出的一條長長血痕。

但她母親的情況更加嚴重。

肝癌晚期,勞累所致。

在醫院醒來的長穀川澪聽到母親病情的第一反應,是一種濃濃的自我厭惡感。

她平靜地接受了社區的救濟金和周圍鄰居的募捐,平靜地在母親的醫藥單上簽了字。遠沒有醫生護士想象中的那樣歇斯底裡。

“媽媽她還有多少時間呢?”她問來查房的醫生,眼神死寂而麻木,漆黑的瞳孔裡是瘮人的寒意。

“情況好的話,最高可以有三年的存活期,不過這個說不準的,也有患者能夠存活五年以上,你們要保持樂觀的心態,積極治療。”那醫生憐憫地看了一眼澪,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彆放棄希望。”

“還有,雖然我很不想說出這句話,但是你們已經欠了太多住院費用了……如果不能補齊的話,可能會被強製出院。抱歉……”

——希望嗎?

長穀川澪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望著天花板諷刺一笑。

回到家後,看著努力振作起來繼續打工賺錢,故作堅強的母親,長穀川澪終於做出了決定。

隻有自己消失,母親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她不能再拖累她了——生命的最後,她希望母親能為她自己活一次,而不是被殘缺的她捆綁著,陷入更加絕望的泥潭。

於是在一個雨夜,在給要出門去隔壁街區取訂貨單的母親一個擁抱後,她拿出了事先藏好的美工刀,對準了自己的咽喉。

媽媽,沒有了我,你就有足夠的錢治病了吧。

對不起,沒有成為你的驕傲,沒有實現你的願望給你買一棟大房子,讓你過上輕鬆的生活,到頭來,我才是你痛苦的根源啊。

她看向窗外的夜色,似乎像是看到了那個消瘦又偉大的小小身影在佝僂著腰向她奔來。長穀川澪疤痕密布的猙獰臉孔上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意,張了張嘴,向這個世界無聲道彆,似乎那個在舞台上肆意旋轉的美麗少女又回來了。

隨著她持刀的手決絕地用力刺下,正在趕回家中的長穀川太太突然一陣心悸,她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跑回了家裡,看到的卻是倒在血泊中的女兒。

“澪……?”她手中的袋子掉到地上,瞳孔顫抖著,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長穀川愛子搖搖晃晃,手腳並用地撲上去抱住自己已經停止呼吸的孩子,那瘦小的軟綿綿的身體在她懷裡無力地垂下。

“怎麼……怎麼會?!”她喃喃自語著,用力搖晃著女兒的肩膀,大聲叫著她的名字,淚水滾滾而下,似乎這樣就能把她從永恒的安眠中喚醒一樣,“澪!澪——醒一醒,媽媽回來了,醒一醒啊!”

她如同一隻失去唯一幼崽的母狼般哀嚎,將女兒緊緊抱在懷裡,指尖發顫地撫摸著她被血汙浸透的頭發,不斷觸碰著女兒的鼻息和脈搏,瘋狂搖著頭想要擺脫著這恐怖殘酷的現實,“為什麼——為什麼——”

“我們做錯了什麼事?!我們做錯了什麼?!”失去孩子的母親那怨憤與悲痛的哭喊穿透了冰冷的雨慕,似乎在質問著天地的不公。

良久,她抱著澪的屍體站起身,全身顫抖著將女兒好好地安置在窄小的床鋪上。瞳孔不自然地微微擴大,神經質地笑了笑,跌跌撞撞地衝出門,不久後又端了一盆水回來,坐在床邊,拿起熱的濕毛巾仔細擦拭著女兒被鮮血染紅的軀體。

“媽媽知道澪是愛乾淨的孩子,要洗完澡再睡覺啊。”她喃喃道,瞪大眼睛看著仿佛平靜睡著的女孩,麵部微微抽搐著,蠟黃的臉色越發不自然,“怎麼能不和媽媽說晚安呢。”

長穀川愛子突然咧開嘴笑了起來,就像是在和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對話一般,自言自語道:“沒關係,媽媽在這裡,媽媽會一直照顧澪的。”

“媽媽一直都在,”

她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