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為何擅闖神域!】
威嚴森寒的聲音在腦海中炸響,年少的咒術師定定地仰頭看著麵前的風雪逐漸凝結成一個高挑美麗的身影,被凍得發紫的嘴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何其美麗,何其——不朽!
祂的身體水晶般透明,折射出璀璨迷離的光芒,北境的風雪就是祂飄飛的長發,六道巨大的冰淩之翼從背後猙獰刺出,手中的銀色長弓蓄勢待發,帶著強悍殺氣和刺骨冰寒。
而被祂困在風雪中的狼狽少年卻依然脊背挺直,執著地再次從冰原上掙紮著爬起。他瘦削的臉頰被鋒利的冰刃劃傷,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冰霜無情覆蓋,但那雙漆黑如墨的雙眸反倒因為痛苦而閃閃發亮。
“我……我沒有惡意。”他哆嗦著嘔出一口鮮血,臉上的笑意扭曲而瘋狂,眼底有漆黑陰影在醞釀。羂索抬起頭,迷戀又豔羨地向那個佇立在風暴中的美麗神明伸出手,喃喃道,“我隻是……想要幫助您……”
“我身後,那群該死的卑賤之人在妄圖謀奪您的財富。我是您最忠實的奴仆,大人,肮臟的人類不配染指神明!”他輕笑著拔出刺入腹部的冰錐,渾身是血的跪倒在茫茫大雪中,姿態卑微地虔誠叩首,語氣狠辣而陰毒,“我願意成為您的信徒,替您清理那群擾人的蟲豸——”
黑暗中,那被血汙染臟的冷峻麵容上,一雙瘋狂偏執的黑眸中燃燒著冰冷恨意,嘴角向上勾出一個陰戾嗜血的笑。
他憎恨這個世界,甚至恥於為人。
然而在他放下自己的尊嚴,甘願成為神明奴隸,卑微低賤得像條狗一樣俯首跪拜良久後,回應他的,卻是一句疲憊而倦怠的話語。
【退出神域,人類,這是最後的忠告。】
【這裡沒有財富,隻有詛咒。】
帶來冰雪的風神離去了。而孤注一擲的咒術師卻仍被留在原地,在蒼茫雪海中蜷縮著身體,緊緊握住那隻破風而來擦著自己的側臉釘入冰層的冰晶利箭忽而輕笑出聲。
“啊呀……又被拋下了啊,但沒關係,還有機會。”他如情人般低柔呢喃道,將那支霜色的冰箭按在心口。他的笑容深情而溫柔,卻讓人不寒而栗,“隻能操控風雪嗎?還是太弱小了,我要再看看……再看看……”
“我要找到……那個真正執掌權柄的至高偉力。”
“神塚被封鎖在風雪之中,當我們找到失蹤的隊員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不……不是我們找到了他,而是他找到了我們……”薨星宮內,天元的嗓音粗啞如礪石劃過冰麵,他的歎息聲沉重悠遠,為不可追憶的往事所負累。
“他滿身血汙,卻毫發無損,不論怎麼詢問都一言不發,我們實在沒辦法,時間緊迫,必須再次踏上征途——”老人的聲音微顫,似乎正被舊日的陰影扼住咽喉。
根據情報,神塚的位置在雪山頂部的聖湖底部。在菅原清的帶領下,以十數人的性命為代價,他們成功在狂風暴雪的阻撓中登上了峰頂,一道無形的結界圍繞著雪山頂部張開,迫使白色的死神在此停住腳步。
但那些倒在雪地裡的同伴,卻永遠地停留在荒蕪雪原中,永遠不能回到家鄉。
年輕的天元站在結界邊緣,回首望向外麵與天邊低垂陰雲相接,狂暴嘶吼著的肆虐霜雪,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潔白的人影在那片死寂的風暴中若隱若現。
【快逃。】
輕柔疲倦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他如同被驚醒般瞪大了雙眼望向四周,卻什麼都沒有發現,一種無形的恐懼從四麵八方襲來,仿佛有一雙手攥緊了他劇烈跳動的心臟,空氣漸漸凝固,讓他四肢顫抖著卻喘不過氣來。
“天元!天元——彆發呆了,快看!我們找到了,我們找到了!!”同伴歡呼雀躍的叫喊聲將他從那黏稠森冷的夢魘中拉回人間,他茫然地跟隨著眾人的腳步奔向那片美麗寧靜的蔚藍湖泊,腳下的土地不知何時從乾涸的凍土漸漸變成了翠綠柔軟的草地。
蒼白色的風雪快速褪去,五彩斑斕的壯美花海蔓延而來,一千種一萬種名貴花草不分時節地一同盛放,無數金色的蝴蝶在花間翩躚娛戲,他隻覺得自己從未如此輕鬆快樂過,一切煩惱憂愁離他遠去,連鼻間的空氣都泛著潤澤的甜。
這是遠離塵囂的淨土,是世人苦求不得的理想鄉。
在那如翡翠般鑲嵌在天地間的聖湖旁,他的摯友正怔愣著低頭凝視著倒在花叢中的屍體。那人衣著整齊,麵色紅潤,臉上甚至帶著微微笑意,如同隻是短暫地安詳睡去,卻不小心迷失在美夢中。
“……的場家的人?”他走到摯友身邊,同情又敬佩地看向這個以性命為代價給家族傳遞情報的前輩,輕歎了口氣,“我們把他安葬了吧。”
“天元。”菅原清突然開口,銀色的雙瞳緊縮,輕輕顫動著,拉住好友的手指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凝視著麵前的聖湖,神情平靜,卻隱約透著一種不自然的驚懼,輕聲道,“告訴我,你……你看到了什麼?”
“什麼?我看到了湖啊——”天元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得一頭霧水,他靠近自己的摯友,擔憂地打量著這個承擔了最多壓力的男人,抿緊唇角道,“清,你還好嗎?為什麼這麼問……你應該好好休息下了……”
“……不,沒什麼。你說得對,我們把他安葬了吧。”不過須臾,天元便聽到摯友這樣說道。他似乎又恢複了往常的灑脫爽朗,為自己剛剛的多疑失笑片刻,便幫著自己的好友撿起了湖邊的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