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刀劍交鋒與言語交鋒一起上演,攻守之勢分彆不同。
連瑤注意到在自己一個個問題下,沈長鬆沒有回答其中任何一個問題。
他隻是緊緊抿著唇,專注於將他手中劍送入自己要害之處。
但連瑤敏銳地注意到,沈長鬆在她一個個問題“攻擊之下”,眼中竟然露出了些許複雜光芒,似乎在思考、在迷茫。
他分心了,所以手上攻勢也慢了好幾分,似乎有些猶豫,甚至想要停下來,回答連瑤問題,這讓連瑤得以有喘息機會。
直到她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說我,是人還是魔?”
沈長鬆忽然收了攻勢,抬起了自己手,連瑤還以為他要放什麼大招,握緊了手中危光,往後疾退,暫避其鋒芒,
但沈長鬆雙眼隻蒙著黑布,根本沒有理會她,手中凝聚起劍光,直直朝著自己耳側擊打而去,耀目劍光攀上他臉頰兩側。
連瑤看著他手中動作,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看到沈長鬆兩耳之中滲出了鮮血,順著他修長脖頸蜿蜒而下。
他親手打傷了自己耳朵,隻為了不再聽到她聲音。
不論是尖銳問題,亦或是不久之後可能會出現哭泣聲、求救聲,他全部都不再會聽到。
就如同纏滿了繃帶雙手,不再能夠感覺到她脈搏跳動,感覺不到象征著生命流逝鮮血。
隻要沒有感知,他便不會生出一絲一毫同情與退縮。
沈長鬆身上曾經修行於《蕩魔劍典》敏銳五感,正在被他親手一一摧毀。
連瑤看到了沈長鬆決絕舉動,隻愣神了一瞬間,便被沈長鬆近了身。
他速度竟然比之前快了好幾倍,失去了視力與聽覺他,還能夠精準地捕捉到連瑤方位。
雖然沒有任何道理,但連瑤卻相信,此時沈長鬆一定是最難對付。
她手中危光極其精準地攔下了沈長鬆右手提著虛無之劍。
但下一瞬間,連瑤便感覺到有一隻大掌直接貼上了她脖頸,並且毫無預兆地迅速收緊。
手中危光當啷落地,化為流光消失,等待著下一次進攻。
但連瑤想,可能沒有下一次進攻了。
因為她這次竟然掙脫不掉沈長鬆手,他指尖緊緊扼住自己脖頸,沒有一絲一毫心軟與猶疑。
之前沈長鬆每一次麵對連瑤時候,都是帶著些許猶豫。
但在將自己聽覺與觸覺完全封閉之後,沈長鬆陡然變得堅決了起來。
真是一個令人難以捉摸人,連瑤想。
她抬起頭,感覺到自己呼吸空間越來越少,直到自己完全進入了虛弱狀態。
黑色鱗甲從她手腕、眼尾、耳後緩緩浮現,象征著她來到了最脆弱時候,屬於深淵之主身體已經在試圖保護自己。
尖銳鱗甲觸碰到沈長鬆纏著繃帶雙手上,卻無法對他造成絲毫影響。
連瑤一直在試圖掙脫,但卻沒有辦法從沈長鬆手下逃脫。
他太強了,也太過堅決,又有誰能夠移動堅定不移磐石呢?
連瑤輕輕吸著氣,抬眼望著沈長鬆薄得近乎刻薄唇,還有他高挺鼻梁上蒙著黑布。
黑布之下,是一雙傷了雙眼,看不到任何東西。
連瑤看著他,眨了眨眼,她覺得自己可能真要死在沈長鬆手下了,但她彆無選擇。
她是深淵之主,她必須要將焚心石帶回魔域深淵,一大半高等魔族姓名不能夠就此埋葬於奈何天之中。
連瑤緊緊握著沈長鬆手,長睫輕輕垂下,她覺得自己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仿佛已經不是什麼魔族之王深淵之主了。
她覺得她又回到了自己最開始,還未穿越過來時候,那時候她還是一個普普通通人,不是什麼嗜血魔族,也沒有擁有如此強大力量……與責任。
連瑤望著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沈長鬆,如蝶翅一般長睫輕輕顫動,一滴淚水從她臉頰滑落。
她太委屈了,她太難了,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怎麼就被沈長鬆給攔下來了呢?
這滴淚水從她麵頰上滑落,經過她精巧下頜,精準地滴落在了沈長鬆手背上。
連瑤勉強用一點力氣垂下眼睫,看到自己那滴淚水正巧落在了沈長鬆手上某一處。
方才沈長鬆在出手擊傷自己耳朵時候,手中劍光由於距離過近,難免將自己手腕上繃帶擊碎少許。
正是那一點劍光,讓沈長鬆被繃帶層層包裹著雙手,有了一點裸露,而連瑤方才那滴淚水,正正好落在了他手背上。
沈長鬆原本緊緊扼著連瑤脖頸,他知道隻要自己保持現在狀態,隻要再過片刻,他就能夠殺死第二個深淵之主。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滴溫熱淚水滴落在了他手背上,慢慢滲入肌膚脈絡之中,而後漸趨於冰冷。
連瑤看到沈長鬆緊抿著薄唇微微一動,來自脖頸力道竟然有了些許鬆懈。
但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
連瑤用儘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沒有用來從沈長鬆手下逃跑,反而抬起了雙手。
“沈長鬆。”明知此時沈長鬆聽不見,但連瑤卻還是開口喚道。
她趁這一絲機會抬起雙手,義無反顧地朝沈長鬆麵頰伸了過去。
連瑤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沈長鬆在想要殺她時候,要強行封閉自己五感,甚至連受傷也在所不惜?
沈長鬆蒙著黑布那雙眼中,到底藏著怎樣秘密?
她一定要找出這個答案來,所以她沒有選擇逃跑,直接將“魔爪”伸向了沈長鬆。
連瑤如此喚著,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揭下沈長鬆麵上蒙著雙眼那塊黑布條。
白皙指尖上滑落純黑布料,蒙眼黑布垂落在地,悄無聲息。
此時察覺不對沈長鬆手上已經又凝聚了虛無之劍,已經準備朝著連瑤胸口刺下。
連瑤力氣耗儘,徑直躺在地上,仰頭望著沈長鬆。
她沒有想到……
竟然會是這樣一番情景。
沈長鬆他竟然……是如此沈長鬆。
連瑤看著他完整麵容,一如原書裡描寫一般俊美,沒有絲毫意外。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最令她驚訝就是——沈長鬆蒙在黑布之下雙眼。
這雙眼很好看,清明無暇,似泉似海,絲毫沒有受過傷之後渾濁,他眼睛周圍,也沒有絲毫傷痕。
他雙眼,根本就沒有受過傷。
那麼他又為什麼要拿一塊黑布蒙住自己雙眼呢?
連瑤歪著頭看沈長鬆,他手中正提著純粹劍意凝聚而成長劍,鋒銳並且帶著果決殺意。
最鋒利劍鋒之上,是最慈悲一雙眼。
悲憫、同情、無奈、悔恨、詫異與躊躇,儘數凝於沈長鬆一雙眼眸之中。
而連瑤看著沈長鬆清明黑眸裡倒映出自己,亦是輕輕挑了眉。
出乎她自己意料,她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一番模樣,同樣,沈長鬆也沒有想到。
所以,在奈何天最後一個關卡之中,明明是千鈞一發之際,看似非常“熟悉”兩個人,竟然都從雙方眼中讀出了名為“驚訝”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