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癡鬼(4)(2 / 2)

“原來您認得顧棋?”蘇星河毫不懷疑無崖子的話,立刻相信了他。

“嗯。”無崖子道,“你不必擔憂,我自能處理好。隻是這麼一來,顧棋恐怕是無法加入逍遙派了……”

蘇星河道:“這件事交給弟子來做就好。”

無崖子點了點頭,讓蘇星河離開後,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回到顧安寧旁邊。

二人離開之後,顧安寧就在擺弄手中的棋子了。他神色投入,每一步都在詳儘思考後落子,直到無崖子回來,也才下了三十幾個子。

無崖子靜靜看著他,不禁露出懷念的表情。半晌後,他走上前,低聲道:“燕淩,我知道是你。”

“觀棋不語。”顧安寧抬起一隻手,讓他噤聲。

無崖子笑了一下,隨了他的意,沒再說話。

他的師父逍遙子一手創立了逍遙派,然後收了三個徒弟,無崖子便是第二個。被逍遙子帶回逍遙派之後,無崖子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燕淩的父親,燕淮。

後來無崖子年紀漸長,門派中的兩個女人為了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煩的不行,他便時常偷偷溜下山去找燕淮玩,幾年後燕淩出生,無崖子對這個孩子甚是喜愛。

再後來逍遙子失蹤,無崖子接手了逍遙派,又被師姐和師妹纏的厲害,無暇去探望朋友,直到燕淮來信。

信裡講燕淩病重,藥石無醫,恐怕時日無多。無崖子下山去看過燕淩一次,不久後燕淩就病逝了,燕淮中年喪子,心痛難耐,帶著妻子搬到了彆處,從此再也沒有消息傳來。

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九十幾歲的,燕淮比無崖子年紀還要大一點,在山崖下的三十年,無崖子偶爾會想到曾經的朋友,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快活日子。他心裡知道,燕淮恐怕也不在人世了。

能陪伴他的,竟然隻有愛他愛到病態的師姐和師妹,然而這兩個女人的愛是占有,無崖子不願屬於任何人。他厭倦了,寧願將內力和爛攤子留給後人,安安靜靜地死去。

可是今日,無崖子遇到了與燕淩一模一樣的顧安寧,他的心緒怎能平靜?

當年見到燕淩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靜靜地坐在棋盤旁邊,對外界一切事物都不在意,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

燕淩喜愛白衣,樣貌又好,對著圍棋發呆的模樣,就像是不諳世事的謫仙一般。逍遙派的顏控是祖傳的,就連收徒的標準都有一條“模樣俊美”,無崖子對長得好看的人總會偏愛些,想起山上的兩個女人就發愁,他覺得自己不會有孩子,便將燕淩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可惜燕淩隻活了二十來歲,年紀輕輕就去世了。

無崖子回憶著從前,直到顧安寧一盤棋結束,才收回心神。

顧安寧再次邀請道,“外麵的人說,珍瓏棋局是你設的,想來棋藝不會太差,請來與我對弈一局吧。”

無崖子道,“你跟以前一樣,還是這麼喜歡棋,我卻老了……”

顧安寧不是很懂他話裡的意思,也不想懂,他沒有回答無崖子的話,隻是像剛才一樣,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棋局之中。

無崖子覺得顧安寧的狀態很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就像蘇星河所言,他並非人類,而是一隻鬼。鬼和人相比,當然是不一樣的。無崖子對鬼不了解,也沒有見過其他鬼,自然說不出來,顧安寧哪裡不對勁。

“專心。”顧安寧抬頭提醒道。

蘇星河的武功不怎麼樣,棋藝卻天下聞名,蘇星河的棋藝,也是無崖子教出來的。對於癡鬼來說,活了許多年,天資出眾的無崖子是個合格的對手。下完這盤棋,顧安寧應該就能回去了。

聽到顧安寧的提醒,無崖子終於發現氣氛太過沉悶了,他笑了一下,和善地看著顧安寧,“為何如此嚴肅?談笑也好,下棋也好,不過是為了使人愉悅,何必拘泥?”

顧安寧搖頭,認真道:“不一樣的。”

無崖子:“怎麼不一樣?”

“有什麼事情能比得上下棋呢?”他說完,不滿地催促了一聲,“該你了。”

“燕淩……你老實跟我講,若是我陪你下完這盤棋,接下來你會到何處去?”無崖子問。

顧安寧不在乎名字,也沒有糾正對方稱呼的意思,聞言,他毫不猶豫道,“自然是接著下棋。”

癡鬼——有癡迷於情的癡情鬼,有癡迷於酒色財氣的吝嗇鬼、濫賭鬼、大煙鬼、風流鬼等,也有癡迷於琴棋書畫、花鳥魚蟲的高雅鬼。它們癡迷於一物,甚至忘記自己成鬼的事情。【注】

無崖子已經猜到,顧安寧是何種身份。

“這樣日複一日沒有止境,真的好嗎?”他放下棋子,憐愛地看著對方,“你不該被棋束縛。”

無崖子修習了逍遙派功法,幾乎不老不死。在山崖底下過了三十年毫無意義的生活,時光和生命對於他來說,都變成了束縛。以己度人,無崖子覺得,顧安寧同樣不該這麼渾渾噩噩地做鬼。

顧安寧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連癡鬼的執念都嚇沒了。

“你想做什麼?”他警惕地看著無崖子。

在顧安寧的注視下,無崖子用袖子一掃,棋盤上的雲子全部被推到了一邊。他歎了口氣,眼中卻不再死氣沉沉,“我帶你出去,去找你的父母,就算他們不在人世,也該去墳前祭拜。”

他想把顧安寧從棋中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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