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一覺睡醒,撩開帷幔,外麵還是亮堂堂的。
這裡不會天黑。
扶玉後知後覺回憶起來,摸不清什麼時辰,想到自己的那個工具人,便清清嗓子問:“什麼時辰了?”
身為土著妖怪,他應該知道的吧?
“我睡了多久?”她隨口問著,人已經坐起來。
屏風之後,人影綽約,讓扶玉沒由來的脊背生寒。
這處宅子外麵看著陌生,裡麵卻全按照她的真實居所來歸置。
而這麵屏風和屏風後的身影,都讓她想起了真實的謝清霄。
那天她醒來,也是在屏風後看到這樣一個身影,一切無妄之災拉開了帷幕。
扶玉繞開屏風,看到他坐在桌邊捏著茶杯的姿態,也和謝清霄本人無異。
真是太像了。
像得她心底發毛。
幸好這不是真的,幸好謝清霄遠在天邊,也不會知道她居然“幻想”過他。
扶玉走到桌邊坐下,吐出一口濁氣,將工具人手裡的茶杯奪過來,感覺了一下溫度正合適,便將其一飲而儘。
身邊人看著她,僵在半空的手緩緩落下,漫不經心地問她:“這樣就喝了,不怕有毒嗎。”
扶玉定了定神。
這妖孽和泥菩薩應該是出自一體,這也是一種試探吧。
扶玉慢慢道:“我還能不吃不喝嗎?我是人,又不是什麼神仙妖怪,早晚都要吃喝,不如一開始就彆委屈自己。”
工具人於是不說話了。
除了茶,扶玉還看到桌上擺了飯菜,工具人一口沒動,正合扶玉的意思。
和妖怪吃一桌飯,會不會被傳染變成妖怪?
還好他不吃。
扶玉自發地開始用膳,吃得冷靜平常,居然沒什麼慌亂和不自然。
謝清霄轉開了目光,掃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不多會兒,那房門便被人敲響。
扶玉剛好填飽肚子,輕聲問:“是誰?”
其實也能猜到,這裡來找她的還能是誰?
“是我。”果然是孫晚香,“扶玉,你可好些了?到曬太陽的時辰了,快帶你夫君一起過來玩啊,今日我們去林子裡聚,等你啊。”
曬太陽的時辰?
扶玉放下碗筷,望向桌邊一直沉默的另一個人。
帶著她夫君。
可這才不是她夫君。
撐死算一個她不願意承認的X幻想對象。
扶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來,吩咐道:“跟著我來吧。”
聽起來大家都會帶人去,那她不能顯得過於特殊。
先融入進入,再嘗試從內部瓦解,看有沒有可能。
謝清霄本不打算去。
扶玉睡覺的時候,他已經將一切都計劃好,甚至去了一趟泥菩薩的廟。
但那座廟裡供奉的菩薩似乎就是個雕塑,沒有任何靈識,整個“樂土”沒找到任何泥菩薩真身的蹤跡。
淩虛的人向來行事直接,直奔中心,不拖拖拉拉,主要也是因為實力強橫,無需考慮那麼多,謝清霄尤其。他既然來了,就會速戰速決,他已經在凡間耽擱實在太久。
是泥菩薩造就了這裡的一切,那不管他究竟是樂土的哪一位大佛師,殺了就是。
可尋不到真身,就不能徹底將其誅滅或打敗,就有可能讓他逃走,造成傷亡。
還是需要一個契機。
譬如下次扶玉消解後,他一定會再現身索取某樣東西,屆時即便是一縷神識,謝清霄也能追著過去,將他抓住。
隻需要再等等。
在那之前,權且忍耐一些。
謝清霄在想什麼,扶玉不知道。
他眼睫很長,眼瞼垂下,遮住神采,很難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麼。
如果不是知道這是假的,她也不是很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
謝清霄的眼睛實在特彆,和誰都不一樣。
扶玉整理完衣裳和發髻,走到他身邊,謝清霄隻當她要出發,起身順勢望過來,四目相對,扶玉盯著和他的眼睛看得目不轉睛。
“你說。”
扶玉喃喃出聲,問了話也不需要謝清霄回答,完全把他當某種沒有自主意識的道具,自言自語著:“長成這樣,她居然舍得給他下毒。”
這裡的“她”指的是誰,謝清霄一瞬間就明白了。
自然是毒害親夫,讓謝清霄險些喪命的牛人琴桑。
他額頭青筋跳了跳,扶玉沒瞧見,她說完話就歎息一聲轉過身去,隻丟下一句:“玩得真花。”
玩。
扶玉簡直每一個字都觸及謝清霄的逆鱗。
但他還不能發作。
他忽然笑了一聲,輕又渺,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
但扶玉聽見了,還因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如此自主的笑意,讓她想到妖孽不能完全當做工具人,他隻是會遷就自己,順她心意,卻也有自己的意識。
笑沒什麼,關鍵是這笑,讓扶玉想到那時,她和謝清霄的血相融,他也是這樣笑。
……真的能做到這麼像嗎?
扶玉渾身發寒,不確定對方這個笑是什麼含義,居然讓她如此不寒而栗。
人類終其所講,也算是一種動物,是動物就會對天敵和危險有本能的感應。
扶玉不安地想再看看他,他已經從容不迫地走過來,堪稱溫和地問她:“還在等什麼。”
扶玉頓了頓,仰頭仔細觀察他的臉,輕聲問:“你剛才笑了嗎?”
謝清霄直視前方,淡淡道:“我不曾笑過,你聽錯了。”
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