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天晚上,李學兵也確實沒回李家,他是在後山養殖場的舊牛棚裡窩了一晚上。
老場工發現了他,給了他一塊硬乾糧叫他趕緊回家,李學兵就著水缸裡的水吃了那塊乾糧,領著他的小羊羔往山下去。
半路上,碰見了一瘸一拐的林建民。
看到李學兵的那一刻,林建民整個人都鬆了口氣,丟掉手裡的竹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都有些紅了。
林建民帶著李學兵又去了村委會,老村長盯著李老栓寫得那張放棄監護權的聲明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建民啊,這孩子要是想入你家的戶口,他就必須得改姓林了。”
“這……”林建民想起了心心念念要給兒子上戶口的李誌強,覺得不合適。
可李學兵自己卻覺得沒什麼,“姓什麼無所謂,我爸隻是想我混出個人樣。”
“孩子,這姓李姓林是沒什麼所謂,不過你要是改姓了林,你爸給你大爺的那些錢和蓋起來的房子,就真的跟你一點關係也沒了,那紅磚小樓底下,可還占著你爺爺的宅基地呢!”
雖然改革開放了,可農村的有些狀況,確實還是講血脈的。
“宅基地?”李學兵到底還小,不是很懂。
可林建民卻懂,“滿倉叔,這爺爺的宅基地,做孫子的能繼承不?要是有了宅基地,能自己開戶當戶主不?”
趙滿倉愣住了,他翻出來抽屜裡的宅基證登記辦理表,底下的一行行小字認真看過去,突然笑了。
“還真能!”這一刻,趙滿倉仿佛就已經看到了李老栓那渾蛋吃癟的樣子,笑嗬嗬的揉了揉李學兵的腦袋,“能是能,不過就是辦起來有點麻煩。”
需要先去鄉派出所調出來李學兵的爺爺李栓柱作為戶主的戶口本,上麵有李誌強的名字,按理說當初李誌強父母死後就該更換戶主,可他年輕不懂事兒也就一直沒辦。
再去縣派出所,找之前給李學兵開證明的那位警察,出一張證明李學兵和李誌強父子關係的證明,拿到鄉派出所把李學兵的戶口上了,再辦理死亡注銷,李學兵就能變成戶主,然後再回村裡來,找兩位德高望重的見證人,就能以孫子的名義繼承李栓柱的宅基證。
“這要是叫李老栓知道了,恐怕他不能乾吧?”林建民的擔憂不無道理。
趙滿倉想了一會兒,“本來這事兒,認真算起來跟他也沒多大關係,到時候我來想辦法吧,老栓辦的這事兒,在村裡已經算是人人喊打了。”
循著上麵發下來的手冊,趙滿倉把需要的手續一樣樣給李學兵開好了。
出了村委會,李學兵卻不肯再跟著他了。
“叔,你家我去不了。”李學兵低著頭,穿著破了洞的鞋,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地上一塊凸起的石頭。
林建民知道,李學兵比同齡的孩子懂得多,可他要是不跟自己回去,又能去哪兒?
“你先跟我回去,我家裡人說啥你也彆往心上放,等這宅基證辦到了你名下,你想回去搶房子也行,想去福利院也行,反正我肯定不能叫你自己個兒在村裡晃蕩的。”林建民說著,一把抓住了李學兵的手,“你隻要信我,我肯定不能叫你受了委屈!”他已經在心底盤算起了林母拿出來的那三百塊錢,到縣裡勉強也能租下個店麵,實在不行就讓孩子們去周家湊活一段,等他賺了錢,再好好報答嶽母大人。
這個時候,林建民已經對自己的生意有了很足的信心,再不是之前那個賣雞蛋餅都心虛的毛頭小子了。
林建民帶著李學兵回家,上班的人都不在,聽見動靜的田鳳霞,一點不帶猶豫的從屋裡跑了出來。
“建民啊,你咋又把這掃……孩子弄回來了!”
田鳳霞一臉的嫌棄,聽見動靜的張紅英,也從堂屋裡走了出來。
林建民把李學兵的手遞給了周小娥,讓他帶著孩子進屋,然後跟著張紅英進了堂屋,田鳳霞也跟了進來。
“媽,我不能看著這孩子被李老栓作賤,您要是不同意,我、我就……”林建民直接跪到了他媽麵前。
張紅英瞪了一眼看熱鬨的田鳳霞,兒子跟兒媳婦兒,她老太婆還是分得清親疏遠近的,“你就咋樣?”
彆看林建民豪言壯語,可真對著自己親媽,那分家的話他也還真說不出口。
都說他心善,其實就是重感情,他連李學兵都拋不下,又怎麼真能說出不要自己爹媽搬出去的話。
林建民低下了頭,張紅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實話,李學兵沒了爹,媽還跑了,送到李老栓手裡給虐待成這樣,滿小寨村哪個不說他可憐的,可這一家子三兄弟,張紅英這個做媽的要是真同意了,另外兩個兒子怎麼想,本來林建民就抱了個秀秀回來,現在又來一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