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遼袖回過神,怔怔出聲:“其實,最適宜雪水的茶葉是南陽井底月,還有——”

她住了口,心知不能再說了,還有一樣便是前世文鳳真為她培育的桃葉拂衣。

眾賓客接過茶盞,次第啜飲,果然覺得更加適口,愈發顯現出這道禦茶的精妙之處,不由交口讚歎。

“這法子可是遼姐兒所創?”有人問道。

遼袖有些手足無措:“不是,是我一位故人——”

她尚未編好,聽到一陣腳步聲,一道冰冽的聲音落下來。

“本王很想見見你這位故人。”

遼袖錯愕轉頭,眾人目光一齊打過去,光彩琳琅,夜輝明滅,豔紅似火的珊瑚珠子胡亂垂落。

一群帶刀侍從簇擁著領頭的年輕男子,從中緩緩踏出雲紋黑靴,側顏白而奪目,異常出眾,身姿瘦削高大,暗色蟒袍玉帶,不容人挪眼的美。

滿堂紛紛起身,一齊恭敬道:“參見淮王殿下!”

曹姨媽笑得眼角褶子都散開了,濃厚脂粉也壓不住的得意,裴青禾抹了抹淚花,麵龐緋紅。

遼袖手腳冰涼,小臉煞白,怔怔站在原地,心神不寧,慌得不知所措。

文鳳真褪下鶴氅,一抬頭,五官完美得挑不出瑕疵,不言不語,卻自帶壓迫感,上位者與生俱來的貴氣與淩厲。

他目光淡淡一掃,在望向遼袖時,眼簾無法察覺地微微垂下,多了幾分淨與冷。

“遼姑娘,本王對你這位故人很有興趣,可否引見?”

哪有什麼故人,這濾水法子是前世的文鳳真教她的。

少女忐忑緊張,手指微微顫著,已是汗如雨下,小眼神兒往地上瞧,半天說不出來一個字。

文鳳真到底來了多久?方才的一切他都瞧見了嗎?

眾人紛紛讓開,文鳳真坐下,接過方才沏好的一盞茶,唇角一抿,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麵上依舊波瀾不驚,放下茶盞,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

遼袖隻覺得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了個徹底,從裡到外都被他看透。

她緊張得毫無立錐之地,眼圈兒一紅,做錯事一般,怯生生低頭。

他厭惡撒謊的人,尤其她這樣拙劣地掩飾,少女的局促被儘收眼底,可憐巴巴,像被斥責的小貓。

少女確實生得雪膚仙貌,五官嬌媚,一雙眼眸澄澈又少經世事,極為養眼。

隻讓她站了一會兒,便小臉煞白,暈乎乎的,快被欺負得哭出來似的,嬌氣樣子。

“若是不便告知,也罷。”

他一副溫和麵色,敲了敲手指。

“你沏的茶很好,賞。”

沒一會兒,馮祥奉上一塊紅酸木盒子,盛著一塊精細小團茶餅,色白如玉,正是南陽井底月。

文鳳真望了她一眼:“你方才提到井底月,便賞你這個吧。”

眾人暗暗吸氣,井底月作為皇家貢品,一直盛譽不衰,每年不過兩三斤頂尖新芽。

後來南陽覆滅,這茶再難養出來,沒想到淮王府還收了一塊。

裴青禾眼底通紅,閃過一絲嫉恨,指尖嵌進肉裡也渾然不覺。

她引以為傲的一手茶藝,隻為投其所好,原本想要殿下將這塊茶當做生辰禮物送給她。

殿下他卻在眾目睽睽下,將井底月賞給那個鄉下妞!裴青禾咬得嘴唇幾乎滲出血來!

遼袖接過賞賜,垂著眼簾,心口咚咚直跳,若非咬牙撐著,在這股壓迫感下早已站不住了。

他很早就來了,一直在珊瑚簾子外,將她煮茶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一念及此,少女額頭滲出密密香汗,小腦袋發暈。

驀然,裴青禾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她手裡捧著一件重工刺繡的衣裳,華貴異常,卻被剪得支離破碎。

裴青禾雙手顫抖,哭道:“娘!陛下去年賜給女兒的衣裳,不知被誰剪了!”

曹姨媽嚇得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

霎時嘈嘈雜雜,大小婆子手忙腳亂,眾賓客亂糟糟,陛下禦賜之物,倘若有一絲損壞,都是對陛下的大不敬!

裴青禾捂住心口,險些暈厥過去,一副楚楚可憐,痛心無助的模樣,她紅了眼:“娘,女兒好怕,是誰故意損壞陛下的禦賜之物。”

曹姨媽也慌了:“衣裳被剪成這個樣子,陛下怪罪下來怎麼辦,此人心機狠毒,故意陷咱們一家於死地啊。”

眾人意識到嚴重性,此事非同小可,揪出來是要殺頭的!

一個婢女上前,怯怯道:“衣裳一直收在小姐的閨閣中,今早才拿出來,內院沒有閒雜人敢進,隻有……隻有……”

婢女一麵說一麵覷著遼袖。

“隻有遼姐兒今早路過內院。”

遼袖一驚,她望見這婢女眼神躲閃,裴青禾底氣十足,胸有成竹,明白過來,這衣裳恐怕就是裴青禾自己用剪子絞的。

可是誰會信裴青禾剪掉禦賜之物?眾人隻會更信她因為嫉妒剪了裴青禾的衣裳。

遼袖說:“我今早經過內院不錯,可是沒有見到任何衣裳。”

裴青禾咄咄逼人:“除了你還能有誰?”

張貴妃用蔻丹指甲撫了一下鬢,笑道:“好了好了,不過就是沒見過世麵的小戶人家,寄人籬下生了嫉妒心,眼紅陛下賜你的衣裳,瞧見你有她沒有,心底不服氣,故意剪毀了,哎,怎麼會有這樣壞心的人呢。”

裴青禾抱在張貴妃懷裡,抽抽嗒嗒哭起來,張貴妃是岐世子的表姐,本就十分不滿遼袖躲婚一事。

遼袖麵色一白:“此事並無證據,貴妃為何要給我定罪?”

眾人竊竊私語,目光冷漠地投射過來,遼袖愈發感到暈眩,腿軟得站不住,唇瓣微顫,極想逃離這令她窒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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