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不……不缺錢……”她語無倫次,磕磕絆絆。

她哪敢說出攢錢是為了搬離王府,她低著頭,一張精致小臉,看起來柔弱好欺,身子如墜冰窖,坐立不安。

這人連一件心衣都要做主,他麵上瞧不出一絲蘊色,湖麵仍是風和日麗,掀不起一絲波瀾。

文鳳真從來不讓人揣摩他的情緒。

靜了半晌,少女緊張得呼吸都輕了,“哢嚓”一聲清響,她伸手將筆杆從中折斷。

遼袖的小眼神兒瞟了他一眼,他沒叫停,隻好硬著頭皮,繼續一枝接一枝,裂響聲清脆悅耳。

漸漸的,文鳳真眼尾竟攜了一絲愜意。

馮祥看得心疼極了,百兩雪花銀一枝的筆,就這樣被美人一雙纖纖玉手,一根根折斷了。

遼袖的手嬌貴,才折了十八枝,白生生的小手就紅了一大片,胭脂打翻似的,緋色蔓延,她眼圈兒也紅了,又不敢停,手竟是顫的。

她咬住殷紅的嘴唇,抑製不住小聲的抽泣,哪怕哭也是綿軟動聽的,她一麵流著淚珠,一麵繼續折,任由淚水淌到脖頸了也不擦,梨花帶雨,眼尾濕潤的緋紅色,嬌得很。

顫抖的睫毛,潮濕的烏眸,叫人看得失了神,膽子又小,忍氣吞聲的小模樣,一兩句話便能叫她逃不開。

“好了。”他終於開口。

遼袖如釋重負,漸漸抬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恰好他也看過來,視線對上,她心跳快了幾分。

他到底是在罰這筆,還是在罰她呢。

遼袖起身,裹緊了一圈兒白狐狸毛,毛茸茸的,小臉兒生得明豔,神情卻楚楚可憐,似乎被欺負慘了似的。

她委屈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眼底紅紅,淚珠脆弱易碎,要是將她按在牆上,不準她走了,她一定哭得更厲害。

那把清甜又軟的嗓音,指不定也要喊啞了。

直到這道嫋嫋娜娜的嬌小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一牆之隔的歡好也終於沒動靜了。

文鳳真望著滿地折斷的毛筆,摩挲了一下放才她喝過的杯沿,一圈紅唇脂印。

“終於消停了。”

馮祥膽戰心驚地抬眼望去,嚇得膝軟了。

殿下的臉色隱隱克製著什麼,光打雷不下雨的陰天似的。

夜色深了,走出酒樓時,遼袖正好遇見前來公辦的大貂鐺崔拱。

他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宦官,斯文清俊,還以為是哪家的貴公子。

遼袖認得這個人,這名年輕宦官叫張瑕,白璧微瑕的瑕。

前世他用一杯毒酒毒死了老皇帝,引發天下動亂,在禁內做文鳳真的內應。

新帝登基後,他也取代師傅崔拱,一躍為司禮監掌印。

聽說張瑕曾是太傅之子,名副其實的高官子弟,一朝家族被抄,他不知抱了怎樣複雜的心思,甘願淨身進宮。

張瑕風度翩翩,極其守禮,一俯首斂去了眉眼的城府。

遼袖欲上馬車時,轉過頭,見到雪芽一雙眼眸泛起淚光。

雪芽手忙腳亂地擦淚:“姑娘,奴婢沒事。”

遼袖撫上她的手,牽起溫暖的笑,似乎想叫她安心。

“想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雪芽並非生來奴籍,她姓謝,曾是正經的大戶小姐,並且,在張家沒出事之前,她是張瑕的未婚妻。

隻可惜,兩家被抄家後,一個做了奴婢,一個入宮為宦,終究是走上了命運的不同道路。

他們兩家敗落的原因,正是牽連進了造成老王爺之死的京師困虎案。

這樁案子折損了一萬徽雪營精兵,年僅十四歲的文鳳真,驟然從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被囚禁在京師三年,淪為逆臣之子,關在暗不見天日的水牢,受儘天下儒生的唾罵侮辱。

遼袖一直不敢問老祖宗,娘親是否也牽與其中。

雪芽望著她曾經的未婚夫,捂嘴無聲地哭,淚珠跌落在塵土。

大紅燈籠下,年輕宦官頓了一下背影,終究頭也不回地進去。

張瑕一眼也未看她。

*

遼袖抬頭,城東方向火光衝天,人群熙熙攘攘,嘈雜不堪,一路上行人交頭接耳。

“聽說梨林失火了!圍城的梨樹燒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