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1 / 2)

宋公子很快將量製好的衣裳送過來。

遼袖穿上了新製的鵝黃衣裙,灑金釵飾,烏發間熠熠生輝,病好之後,她回了一趟淮王府,自然是不想老祖宗太擔心。

老祖宗將她抱在懷裡:“若是外頭太苦,還是回來吧,你以後出嫁,肯定是要在府裡,怎麼能在外頭呢。”

遼袖詫異抬頭:“出嫁?”

“其實我早看出來了,你急著搬出王府,就是怕鳳真是不是,他雖然脾氣反複不定,臉上瞧著冷,倒不會害你。”

此事連老祖宗也猜透了,遼袖垂首。

老祖宗慈愛道:“首輔家已經上門提親過了,隻等你鬆口,那邊立即可以準備聘禮,宋公子說你不喜歡人多,性子內斂,大家族繁文縟節多,等成婚後,他買一個七進七出的大宅子,和你搬出來住。”

遼袖沒想到,他會替她想得如此周到。

“你願意跟首輔家訂親嗎?”

她垂下眼簾,臉頰微紅,細聲細氣:“自然願意。”

她忽然想起什麼,又抬頭:“老祖宗,我想著定親這件事……不必太過鋪張,我不想出風頭,最好是不為人知……”

老祖宗疑惑道:“你這是在說胡話了,你雖然是孤女,不必妄自菲薄,做他們家的正妻怎麼了,你如何配不上,若你娘沒出那件事,你就是京城裡頭號尊貴的大小姐,有我給你後頭撐腰,當然要風風光光,堂堂正正地訂親,讓滿城都知道你是惹不起的,他們首輔府若是有絲毫怠慢,我都不會答應。”

老祖宗誤會了,遼袖漲紅了小臉,連忙說:“不是的……”

聲音越來越小,她一咬牙,終是說出口:“我是怕殿下……”

老祖宗緘默片刻,鳳真一向不喜歡她,因著她娘親的事跟她有過節,倘若他突然發了性子,攪合這樁美事就不好了。

遼袖身世已經夠孤苦了,眼見要享福了,此事不能出差池。

老祖宗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訂婚這事兒,我不叫他知道。”

遼袖稍稍安心,問起了她一直不敢問的事:“我來京城這些日子,聽說娘親逝世前,將一封遺書寄往了淮王府,真有這回事嗎?”

老祖宗麵色凝固,寬言道:“沒有遺書這回事,你娘她自從去了東川,便再也沒跟我們有來往了。”

遼袖雖未表現出來,心下有些失望。

她以為娘親真的有一封遺書,可以告訴她爹爹是誰,哪怕她不會認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也想知道他是誰。

老祖宗立刻叫來了進祿,她斂去笑容,麵容肅穆:“進祿,您近日在跟前伺候得可儘心?”

一張口不善,進祿連忙下跪,顫顫巍巍,不知犯了什麼錯,冷汗直流。

“回老祖宗,咱們一向儘心儘力,不敢怠慢,殿下近日就是胃口有些不好,老奴該死,老奴立刻整治廚房去。”

老祖宗冷哼一聲:“滑頭滑腦的奴才,殿下胃口不好,你們就不能想著法子讓他開心嗎。”

下馬威也立了,她正襟危坐,語氣嚴厲。

“遼姐兒要定親了,這事還沒定,不宜弄得滿城皆知,你們這些愛嚼舌根的,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什麼德行,一點動靜就跟他說,那麼我告訴你,這事說不說得?”

進祿被唬得捂住嘴,連忙搖頭。

老祖宗麵上寒霜漸退,不緊不慢飲了口茶。

等進祿跪得腰酸腿軟,她才溫言道:“好了,這事隻要不是你說的,就割不了你的舌頭。”

進祿膽戰心驚地退下。

他左思右想:殿下有那麼多蛛網探子,到時候若是知曉了,到底算誰頭上呢,老祖宗還不得怪他。

不成,此事怎樣都得瞞住。

進祿麵生疑惑之色,這麼防著殿下做什麼?平日也沒見殿下對遼姐兒有多上心啊。

遼袖出來時,隻見天氣澄明,說不出的愜意。

重生到現在,沒想到上輩子許多人的命運軌跡都改變了。

信國公府和涼侯府前世趾高氣揚,作威作福,如今一個成了破落戶,一個被降格。

她搬離了王府,還能嫁給被譽為明珠的宋公子。

遼袖撫著懷裡的光陰,心頭生出點點光彩。

*

馮祥正指揮下人將遼姐兒院子裡的東西,一件件搬出去。

他踏進門檻,腳步不由輕了。

那日遼袖與宋公子約好去祈福,殿下可是親眼瞧見了,上回他將梨林燒了,這回難道還能把法隆寺拆了不成。

殿下究竟是個什麼想法?

他麵色如常,隻是胃口不好,送進去的飲食,差不多原封不動送出來,馮祥心焦得很。

他在朝堂上也總走神,好幾回禦史大夫是他冷嘲熱諷,他鳳眸微斂,半晌才慢悠悠回了一句,不痛不癢,絲毫不見往日的刻薄。

人人背後揣測,是哪個花樓的姑娘,把他的腿給絆軟了?

文鳳真將兵書一擱,瞥見院子外頭遼姐兒的物件。

“誰讓你們清了她的屋子。”

他問得不鹹不淡,馮祥小心道:“遼姐兒不是搬出去了嗎,咱們想把屋子騰出來。”

他沉默片刻,落下一句。

“留著吧,萬一哪天奶奶想接她回來,免得沒個落腳的地方。”

他不耐煩地拋了兵書,山勢走陣圖在他眼裡,頓時索然無味。

從衣襟內摸出一塊指甲大小的金片,並非純金,顏色消退暗舊,斑駁不堪。

當年他守著東川的邊境線,臨走時被東川百姓塑了金身漆像,臨了隻剩這麼一塊,不住摩挲,若有所思。

他這些天屢屢做夢。

浴房裡,少女顫抖不停,攜著薄溫的指腹,不停摩挲她腰側的紅痣,上了癮似的。

她畏怯地瑟縮,戴著一隻小兔子麵具。

水聲濺灑,一圈圈漣漪散開,重複開合,恨不得將她揉進去,從未嘗過這樣的滋味。

文鳳真一把揮開硯台,心念亂了。

外頭,馮祥捧著食盒,愁眉苦臉:“殿下昨日吃完了飯,今日又沒吃了,這樣下去,殿下要做神仙不成。”

進祿歎氣:“按理說,殿下自少年時起,也沒有這樣多次陽元泄溢,男子陽元是根本,這樣下去不行,聽說東苑那邊來了一個西域的美人,高鼻深目,滿身金玉琳琅,露著一截酥腰,極上道,不若在二月二送給殿下,有總比沒有好嘛。”

馮祥瞥了他一眼:“那你小心辦事吧。”

*

老槐樹枝繁葉茂,綠蔭盎然。馮祥站在院子外頭,等著遼袖,一見著她,笑臉相迎。

“遼姑娘,那份謝禮殿下已經想好了,他想請您二月二龍抬頭那日,與他一塊兒看廟會。”

遼袖心下略微驚訝,既是鬆口氣,他沒有提出太過分的要求,又是覺得他這人太過麻煩,簡直像故意的。

他這樣掐準了日子,一定是得知了她與宋公子的約定。

遼袖問:“二月二那日,我已經有約了,可不可以——”

馮祥歎氣:“遼姐兒,您明白這位主兒的脾氣,實不相瞞,倘若你跟他出去倒好了,您跟宋公子一塊兒祈福,隻怕祈來的可不是什麼好福氣。”

遼袖麵色一頓,關上門之後,她想了好久,隻能與宋公子另約日子。

她明白文鳳真這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她有些慍怒,難道他還能把她吃了不成!

二月二這日,錦呢軟轎停在院子外頭。

這座轎子比普通轎子規製大許多倍,錦欄雕花,金線編織的花鳥栩栩如生,陽光折射下五彩斑斕。

遼袖掀開車簾,一腳踩上猩紅的地毯,軟綿綿發不出一絲聲響。

轎子裡頭竟然像個小屋子,設了軟榻,擺著書案,嫋嫋電香。

文鳳真坐在裡頭,白袍金蟒,麵容清淨漂亮,唇色殷紅,被春日的暖意烘出幾分豔麗,像盛極的芍藥。

他一見到她眸子立刻就亮了。

恍然以為沉悶的轎內,透過來光線,鮮活顏色湧動。

他笑盈盈地攤開手,極儘斯文。

“遼姑娘,你知道,我不喜歡做強人所難的事。”

遼袖心裡腹誹了幾句,他就是隻笑麵虎。

等她坐定,他又輕聲落下一句,嘴角莞爾:“遼姑娘,你願意陪我,我真的很高興。”

遼袖一眼也沒看他,人人都不高興,他便高興了。

馮祥在外頭張著耳朵,隻覺得奇怪,不知何時起,殿下不再自稱本王了。

酬神廟會是開春第一件繁華事。

長街上喧喧嘩嘩,百貨雲集,處處裝扮得朱梁畫棟,門臉兒有大有小,都收拾得極有韻致,樓上傳來吹簫弄笛之聲。

酬神的隊伍浩浩蕩蕩,傘蓋遮路,兩列摩肩接踵,無不伸長了脖子張望。

文鳳真抬眸,遼袖粉膩的脖頸滲出汗珠,漸漸悶熱,隻想讓人用指腹碾碎,留下紅印子。

睫毛微微顫著,捕捉不住的蝴蝶,隻一眼便讓人心裡躁得壓不住。

她無意間目光與他觸上,連忙垂眸低頭,叫他嘴角笑意凝固。

轎子行至法隆寺,進祿瞅著眼色,連忙將準備好的西域美人奉上。

鼓台上,樂工奏起了悠揚的樂聲。

名叫“蘿勒”的西域女,梳著中原的雲髻,一襲緋紅長裙,手持一柄寶劍,簪子、耳垂一排亮晶晶的垂珠。

裙幅旋轉,挽了無數個漂亮的劍花,搖搖晃晃間光彩奪目。

蘿勒每揮出劍尖,那雙嫵媚風情的眸子,大膽熱烈地盯著文鳳真。

百姓竊竊私語,這個西域娘們兒生得跟文鳳真挺配的。

一樣的高鼻深目,不過文鳳真樣貌更多世家子的溫潤蘊藉,一樣的熠熠生輝豔到無法逼視,一樣的擅長弄劍。

文鳳真她娘不就是西域的絕色戰利品嗎?

他娘是老王爺征戰途中收下的,說起來,他也有份卑賤血脈,哪有這麼多天潢貴胄,誰也彆瞧不起誰就是了。

馮祥眯了眼,對進祿說:“你這事兒辦得還行。”

說不定這個西域小娘子真的符合殿下的心意。

遼袖看得沉浸投入,這個西域小娘是個練家子,她能看得出來。

從前文鳳真教她練劍。

趁著教她練劍,把著她的雙臂,有時碰她的腕子,撚弄不鬆開,有時埋在衣領嗅她的香氣,有時拍了拍她的腰臀。

“你身子骨弱,就是因為成日不事勞動,如今鬆泛筋骨,對你有好處,你還要給朕生個孩子呢。”

她驀然一驚,臉色緋紅。

他的配劍沉甸甸極了,每回手酸紅腫,他替她揉著小手,抿起嘴角:“這就受不住了。”

他耐心不好,每回做錯了劍式,她口裡說不練了不練了,實則是怕他責罰。

他一雙眸子格外冷冽:“那就不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