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轉為熾熱,他將她抱上石桌,腳腕掙脫不開,叫金鐐銬牽住了……
人人望著鼓台,口乾舌燥,沸騰聲中,文鳳真一雙鳳眸,不動聲色地轉向身側。
她看得如癡如醉,興起時還會跟著百姓鼓掌,一笑起來,唇紅齒白,流露出幾分少女獨有的明媚嬌憨。
從前在王府的時候,怎麼沒見她這麼活潑靈動呢。
一劍舞畢,蘿勒一襲紅裙,在劍上遞了盞酒,眾目睽睽下,遞送給文鳳真。
她嘴角尖尖,嫵媚得像隻貓,渾然沒有羞澀,直勾勾地盯著他。
文鳳真站起身,鼓完掌,極其有禮:“當賞。”
他一招手,讓馮祥賞了她一百兩銀子。
蘿勒怔怔站在原地,渾身血液都涼透了,劍尖“咣啷”跌落在地,她費儘周折一曲劍舞,就為了這一百兩銀子嗎?
“殿下……”她追出去,口出笨拙的中原語言。
卻見文鳳真側頭,麵無表情。
“賞錢不夠?”他問。
殿下冷得讓她勒住了腳步,與方才的溫潤判若兩人,進祿連忙將她請了出去,心裡也摸不著頭腦。
法隆寺正是祈福的時候,大殿內莊嚴肅穆,跪滿了香客。
遼袖跪坐在蒲團上,心緒紛紛,有太多想求。
再一睜眼,她見到流丹絢紫,晶瑩琉璃,嫋嫋升起的檀煙中,文鳳真站在佛側,長睫若羽。
他的聲音一字一句,落得清晰。
“人若是有心,其實壓根兒不用求神拜佛,我這人從不信神佛,也不信有什麼前生來世。”
“倘若真的靈驗,你現在便不該在這裡,可見人定勝天,哪怕強求,不過遼姑娘,我沒強求你吧。”
他語氣仍是可拒絕的,從容有禮的,愈是這樣,愈為溫水圈套。
“耽擱你一天了,遼姑娘,你想去什麼地方?”他笑眯眯地轉頭。
遼袖立即慌張地垂下眼簾。
出了法隆寺,她想了又想,終是鼓起勇氣,喚住了文鳳真。
她怯生生的,從袖口掏出一串紫楠佛珠。
方才她從法隆寺中求來的,她靜靜說:“送您這串佛珠,願您——”
難堪的話,她已不能再說下去了,閉了嘴,文鳳真心領神會。
他竟沒有慍怒,或許心底已經氣得不行了,仍佯裝溫潤。
他揚起嘴角,將佛珠撚在手裡:“願我不要再戾氣深重,平心靜氣,是不是?”
良久,遼袖微微點頭。
文鳳真低頭,非要看著她的眼睛,若有若無的笑意:“遼姑娘,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的。”
“以後我不高興的時候,就撫弄佛珠。”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她的新衣裳上,莫名的不耐煩,撫弄了手中的佛珠幾下,暫時壓平躁意。
他一抬手:“去綢緞莊子。”
瑞祥霞是京城第一大綢緞莊子。
一應麵料服飾,從上千兩銀子奢侈到瞠目結舌的上等絲綢,到小門小戶消用得起的七文布,蜀繡蘇錦,上等的流光布與貢絨,應有儘有。
“遼姑娘,你身上這衣裳不襯你,你自己挑選。”他翹起嘴角。
小二一見是淮王殿下,立刻回頭報了老板。
瑞祥霞的老板大吃一驚,連忙出來,擠著笑臉迎接,不一會兒,將旁人全部清出去。
“貴客臨門,快往裡邊兒請!”
遼袖有些手足無措,老板眼尖,除了招待淮王這位貴人,給她也奉上了茶。
老板一眼瞧出她的特彆,淮王殿下從不帶女人出來。
這位姑娘生得如此貌美,嬌嬌弱弱,跟在他後頭,殿下想必對她極有興趣,可不得趕緊伺候好了。
遼袖回頭望了一眼文鳳真,他正坐著用茶,就像個尋常等女人買東西的男子。
他處事圓滑,與綢緞莊老板也談笑風生。
他溫和問了一句:“你瞧遼姑娘身上那件,沒見過吧。”
老板瞅了一眼:“彆說京裡,江南幾大布行都沒這個貨色。”
文鳳真笑著敲了敲指節:“那是坐了船從海上來的。”
老板被唬住了:“朝廷最近不是禁海嗎?我是知道海上有私船,隻是這能進來?”
文鳳真淡淡道:“禁不住利頭多。”
遼袖咬牙,她隨意指了幾件,小二將這幾匹布料取下來。
小二問:“姑娘,您喜歡這幾件嗎?”
遼袖沒回答。
她一瞧見文鳳真那副悠閒得意的模樣,有些不高興,小臉通紅,她是他的什麼人呢?他為什麼要帶她買衣裳?
文鳳真站起身,問道:“遼姑娘,你選好了?”
遼袖回頭:“嗯,選好了。”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盯著他,剛好滿室都能聽見。
“除了剛才挑出來的幾匹不要,其他的全要了。”
文鳳真手中的茶盞略微一頓。
老板嚇得戰戰兢兢,這小姑娘獅子大開口,讓殿下見血啊,真是個笨女子,不知道慢慢要錢,一下子將貪婪本性展露無遺。
這麼沒眼力見兒,殿下還不得把她甩了。
遼袖想起他方才說:不喜歡強迫人。
她如今也沒有強迫任何人,學著他的法子,果然令人身心舒暢。
良久,文鳳真嘴角微揚:“馮祥,給遼姑娘包上。”
今日比廟會還轟動京城的,便是淮王殿買空了京城第一綢緞莊子的布料,他要這麼多布做什麼?
都說他出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個戴帷帽的女子。
眾人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原來是哄娘們兒啊
饒是巨富之家,這回也肉疼啊。
人人湊在長街外頭看熱鬨,一件件打包搬上馬車,足足搬了十八輛馬車。
遼袖忐忑不安,攥緊了袖子,她本想給他個教訓,叫他知道,不要再隨便招惹她了,此刻緊張得心神不寧,他不會懲罰她吧。
她回頭,望著一輛輛綢緞,有些後悔了。
文鳳真上了馬車,瞧見她慌張的小模樣,嘴角幾不可察地一牽,湊近了,愈發想嚇唬她。
“遼姑娘,花我這麼多錢,是有代價的。”
她驀然抬頭:“殿下,退了吧,我一輩子也穿不完。”
他認真地說:“買了的怎能退,你想讓我淪為個笑話?”
文鳳真拍了拍她的肩,語氣意味不明:“反正聘禮裡也需要這麼多綢緞,就當是——”
這話什麼意思,她更被驚著了,脊背往後一貼,腦袋被撞得生疼,他被她逗樂了,鮮見地戾氣四散,不願再嚇唬她。
“餓了吧。”他抬了抬下巴。
他請她在升平酒樓吃飯。
他跟宋搬山截然不同,宋搬山也願意吃街頭小巷的餛燉鋪子,他這種二世祖,還是更願意出入富麗堂皇之地。
一碟荷花樣子的綠酥遞上來,遼袖眸光一動,這是幼時在東川,文鳳真賞她的點心。
他是什麼意思,他還記得在東川廟會上遇見過的小菩薩,那時她滿臉油彩,淚水糊麵,臟兮兮,他怎麼會記得呢?
“嘗一口。”他語氣柔和下來。
遼袖硬著頭皮,拿在手裡,咬了一口,軟糯得入口即化,她立刻放下,輕聲說:“不喜歡。”
燈火下的遼袖,一張小臉暈紅,格外撩撥心神。
他本就難以克製,夢裡已經發生過無數回了,那隻小兔子麵具。
跟她十指交叉。
親她的鼻梁,咬破她的嘴唇。
握著她的小腰,掌心摩挲那顆小紅痣。
把她按在枕頭上……連碧鳳穿珠的小衣都這樣清晰。
他有些失神了,忘記這並不是在夢裡。
文鳳真抿起嘴角,竟然伸過手指,撫弄她柔軟的櫻唇,炙熱得讓人煎熬,力道時輕時重,故意磨蹭著她,讓她整個人一下子緋紅緋紅,火燒雲似的,滿臉紅霞。
他還在漫不經心地替她擦掉嘴角的糕屑。
“那就吃你喜歡的。”他的聲音如蟻咬噬。
遼袖食不下咽,哪有被人盯著吃飯的,偏偏他眼眸一眨不眨,配著窗子外萬家燈火,璀璨如星,真是一絲都不肯放過。
遼袖勉強吃了幾塊胭脂鵝脯,起身想走,被他一道嗓音喚住。
“身上衣裳脫了。”
她猝不及防地一怔,又見他眸光清淺:“把新衣裳換了再走。”
她小聲道:“我把衣裳換了,就可以回家了嗎?”
“嗯。”
遼袖拿起一件衣裳,在廂房裡換衣裳,窸窸窣窣,一個嬤子進去幫她。
燈火昏黃,透過薄薄窗紙,他在外頭聽到動靜,清晰可聞,知道她正解開腰帶,脫了繡鞋,解開中衣……讓人莫名升騰火氣。
不一會兒,嬤子輕手輕腳出來。
他神情不辨地問:“有嗎?”
嬤子回道:“遼姐兒的腰上,不大不小,正好有一顆紅痣。”
他不言不語,良久,明淨的麵龐攜了淡淡笑意,鳳眸像被攪動的湖水,碎得波光粼粼。
“我就知道。”他說。
修長手指上殘存著她嘴角的糕屑,方才抹下來,夜色沉沉,神使鬼差,他輕輕將指頭送在唇邊,微微一抿,似乎留著她櫻唇的溫度。
糕屑一點都不好吃,太甜了,與白糖並無二味,難怪她不喜歡。
馮祥小心翼翼地往裡頭瞥了一眼,遼姐兒還在換衣裳。
殿下孤身一人坐在窗邊,一向沒有胃口的他,破天荒的,把她不愛吃的糖糕一塊塊全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