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2 / 2)

身為奴婢有許多規矩,雪芽在酒旗下,怔怔抬起手指,想招手又不敢招手。

眼神畏怯,想觸卻不敢觸,不知是被曬的還是如何,眼眶微紅,笑容卻靦腆又溫柔。

手指顫抖,窘迫不安地停滯在半空中,慢慢合攏,收掩回袖中。

她一低睫,扯起高興的一笑。

他對她回以溫和一笑,天光落下來都和煦三分。

張瑕也曾是兩榜進士,當年揭榜那日,朱雀長街上滿城貴女議論紛紛。

“探花郎呢還是狀元郎,都沒有他好看。”

謝雪芽回頭,莞爾一笑:“那個最好看的哥哥,是我家的。”

隔著老遠,兩人不言不語,抬眸遙遙相望,對視一笑,周遭嘈嘈雜雜似乎消逝不見。

所有人在看狀元郎,隻有她在看他。

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想看的人。

酒樓上,馮祥正給殿下扇風,催促著下人搬冰塊。

“殿下,日頭這樣毒,您又是個不喜歡熱鬨的,免得中暑,不如坐轎子回府吧,您今日書房還有一堆軍機未曾批閱呢。”

馮祥跟隨他多年,知道他早已待得不耐煩想走了。

他更深知,殿下喜陰不喜熱,壓根兒就不願來這地方,鬨騰又熱哄哄,殿下想見進士,隨時都可以見。

“你說,有什麼好看的。”

文鳳真一聲冷笑,撫了撫佛珠。

馮祥眼尖,一眼瞥見了腕子上的佛珠,殿下從來不信神佛,怎麼成日戴著佛珠不離身,難道是為了壓一壓戾氣?

文鳳真白淨的額頭略微生汗,鳳眸依舊沉靜,漫不經心地落在人群,這些人在高興什麼?

他不明白,為什麼夢裡的遼袖非要春闈這日去人擠人,到底哪點吸引她了。

他從卯時便在酒樓等起,一直等到這個時辰,隻覺得甚是枯燥無趣。

馮祥捧上涼茶,笑道:“沒什麼好看的,殿下怎麼忽然想起來這兒了?”

他用手帕擦了擦汗,抿了一口茶,沉默不語。

“再看看吧。”他說。

馮祥將冰塊端上來,瞟了一眼文鳳真下巴的血痕。

當日遼姐兒不慎用手腕金鏈劃傷了殿下的臉,眾人如臨大敵哆哆嗦嗦,遼姐兒顯然也嚇到了。

往日打仗時,哪個不長眼的傷了殿下,按他睚眥必報的個性,必將這人找出來大卸八塊。

殿下倒是無事發生,朝堂上,禦史們嘲笑他的傷,他也心不在焉的。

於是,人人私下議論他是在哪間花樓,跟娘們兒歡愉的時候被撓傷了,不好意思說出口。

馮祥不免擔憂這個傷口,大熱天的,若是紅腫了便不好了。

“殿下,今兒悶熱,對您的傷不好。”他委婉道。

文鳳真重重靠在椅背,摸了摸下巴的傷,刺疼,他壓下眉眼冷戾。

“馮祥,閉嘴。”

馮祥小心覷了一眼,殿下一反常態,大熱天坐著,用過兩壺涼茶了,是在等什麼人嗎?

文鳳真本來起身欲走,神使鬼差地冒出一個念頭,若是她肚子不疼了,是不是會出來看熱鬨。

畢竟,夢裡的她特彆想實現這個願望,

他走在雕花扶欄旁,眺望街道。

佛珠被曬得發燙,他撫弄得越來越快了,到處都是麵目模糊的百姓。

他倏然心煩意燥,不明白自己在找什麼了。

遼袖當日在法隆寺送他這串佛珠,旁的話沒講,但意思很明白,覺得他戾氣太重,要他好好修身養性。

不高興的時候就撫弄一下佛珠,平心靜氣,避免肝火太盛。

若是旁人這樣冒犯,他早就處置了。

進祿起了調子嚷道,似乎有些興奮,:“殿下,稀罕事,您看寧王在城樓上,一臉鬱悶,也不知誰得罪他了。”

進祿得了這個喜事,自然要與殿下分享。

文鳳真抬眸,寧王果然有些不同往常,麵無表情,像是很不爽。

文鳳真嘴角一翹,輕慢地嘲諷:“看寧王那個倒楣樣,可笑。”

主仆倆頓時神清氣爽,他嘴角的弧度尚未放下去。

下一刻,文鳳真笑不出來了。

進祿忽然一指隔了老遠的門臉兒:“誒,那不宋公子嗎?”

馮祥手肘撞了他一下:“就你有一對招子臭顯擺。”

殿下不喜歡宋公子,當然是能少提就少提。

而且,這麼遠能看清個鬼影子!進祿總是咋咋唬唬的,怨不得他年紀最大,不得歡心。

文鳳真鳳眸不以為意地一瞟,倏然凝滯。

隔了一間,茶樓輕紗被東風拂動,時隱時現,掀起一角兒,裡麵坐了一個人。

從這個角度,看不到麵容,隻看到一雙擺弄茶壺的皓腕。

文鳳真眸光頓時沉冷,嘴角笑意逐漸凝固,到最後……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緊緊般盯著,雪白手腕上,撫弄佛珠愈來愈不耐煩,也愈發快。

那雙手十指若蔥白,指尖盈盈紅潤,好幾個大血泡尚未消退。

在夢裡出現過無數回,磨人極了。

有時摟著他的脖頸,有時嬌怯地抗拒著他,被他抱握著練字,握韁繩,握茶壺柄……

被一路牽引著撫過他的小腹,發狠撓他,指尖嵌進背部,脖頸上傷痕累累。

這雙手的指甲,被他一根根親過,咬過,剪掉了蔻丹指甲。

他怎麼會剪掉她的指甲呢?她一定哭得很厲害吧。

她的指甲也那麼好看,像一瓣瓣粉桃花,圓潤有光澤,親也親不夠,淡淡香氣,怎麼會有人這樣忍心對她,他每回做夢醒來一臉慍怒。

文鳳真抿了一下茶盞,恍然未察覺茶盞早空了,他靜靜問。

“進祿,你眼神好,看那是誰?”

進祿一張望,犯了迷糊:“回殿下,老奴認不出來。”

文鳳真愈發不耐煩地撫弄佛珠,看得馮祥膽戰心驚。

她緩緩俯首,去擺弄茶壺,僅僅露了個側臉兒。

宋搬山就在她隔間。

馮祥見到殿下臉色愈發冷,暑氣蒸人,他整個人冷得冰塊砌成。

倏然,其中一顆佛珠驀然生裂!

不是肚子疼嗎?不是身子不適嗎?

所以春闈看狀元的含義是這個嗎?

因為是他文鳳真就不想看,是宋公子就想看嗎?

笑得真是燦爛明媚,兩個小梨渦還怪好看的。

還戴了白紗帷帽,這個天也不嫌熱得慌,怕什麼呢,她就是化了灰他也認得她!

“殿下……殿下您怎麼了?咱們不看了唄。”

馮祥覺得……殿下是不是中暑了?臉色愈發難堪了。

他有喘氣兒上的毛病,當年在水牢落下的。

太醫說不能心緒激動,所以殿下常年冷著一張臉,少言寡語,保持心緒鎮定,否則過度呼吸,很可能危及性命。

殿下他究竟看著什麼了?

馮祥慌慌張張地去請他,進祿也害怕了,一眾小廝湧進來,卻被他一揚指攔住了。

“誰都不許走!”

文鳳真長眉一壓,一動不動盯著隔了老遠的茶樓,劇烈喘息一起一伏,瓷白的麵龐染上緋紅。

一聲輕笑,咬牙切齒。

“我忽然覺得,這春闈好看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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