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1 / 2)

遼袖揚起頭,一張小臉被日頭曬得紅透,明汪汪的烏眸透著水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微鼓的臉頰,軟糯得一戳即破的湯圓,讓人心底生出異樣,暈乎乎的。

文鳳真心念一動,微微俯身,卻聽見到她說。

“殿下,我近日身子不適,小肚子疼,恐掃了殿下興致。春闈那日,我就不出門兒了,請殿下見諒。”

嗓音清甜,像下了一場濕漉漉的春雨,她一鼓作氣說出來,文鳳真一怔,打量著她羸弱的身子。

才曬了一會兒,就臉紅得站不住,眼巴巴望著她,這副嬌氣模樣,不像騙人。

“好。”

他沉思一會兒,撫弄了一下腕子上她送的佛珠,淡淡開口,“本就是覺得你進京不久,還沒見過這種盛事,帶你見見世麵的,身子不好,還是養病更重要。”

這樣輕易嗎?

遼袖心底生出驚喜,或許從前是她太過小心翼翼,寄人籬下多年,想要的東西從不敢說出口。

宋公子給了她一點勇氣,隻要爭取,一切似乎也不難。

她太過了解他,聽出他語氣不耐煩,壓迫感深重,但非得裝出溫潤有禮的模樣。

文鳳真嘴角笑意漸漸凝固,睨了她一眼,至於這麼高興?他又不是土匪,還能綁了她不成?

她要是再如此高興,他一定會後悔了。

她兩隻小手掩在袖袍下,激動得攥緊。

方才握火銃時磨了幾個大血泡,渾然未察,此刻一下子疼得吸氣,火燒火燎。

“嘶……”

她抬指,纖細小手,關節的軟肉磨出了十個大血泡,絲絲滲血,看著嚴重極了。

他鳳眸微斂,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受驚的小雛鳥一般,蜷縮在他掌心。

“遼姑娘,上回給你送過藥吧。”

她驚慌抬頭:“嗯,還留著。”

他的指腹攜了滾熱,讓她想一下子縮回去。

這雙手曾拽過她的腳踝,拉過她的頭發,摩挲她的鎖骨,頑劣極了。

她的手腕子沁涼,柔軟驚人,白膩得讓人隻想蹭下幾個紅印子。

文鳳真拇指微按,不動聲色鬆開。

“回去好好塗藥。”

他似乎有些不舍這股涼爽,目光仍落在她皓白的腕子。

遼袖回了鹿門巷,將腕子並在一塊兒,一手得血泡,疼得碰不了。

她身子容易留下紅印,一截細臂落了觸目驚心的胭脂紅。

雪芽翻箱倒櫃,找出上回他賞的膏藥,一麵塗抹,一麵心疼道:“姑娘才出去一會兒,小腿被蚊蟲叮咬紅了,手上也紅完了,不知是誰這樣壞心眼兒。”

遼袖抿起兩個小梨渦:“你一會兒寫信,告訴宋公子,春闈那日,我們一塊兒去看狀元郎吧。”

她知道文鳳真不喜歡看春闈,應當是不會去的。

上輩子她想他陪她,他不肯,這回她就換個人。

日落西山,正說話間,呂太醫提著醫箱來給她看病,不用想,一定是文鳳真派他來的。

呂太醫恭敬道:“今日聽說您身子不適,殿下吩咐了臣來看看。”

她麵色一白,哪有身子不適,所謂的小肚子疼是扯了謊,她心底敲鼓,直想糊弄過去。

她收斂神色:“快請太醫坐,我其實……並無大礙,隻是心有些悸跳,老毛病了,吃過幾方老家的草藥便好了。”

撒一個謊便需要另一個謊來圓。

她心想自己前世得過心疾,一時脫口而出,症狀也能說得**不離十。

呂太醫信以為真,連忙道:“姑娘的心疾可是天生?”

她躊躇了一會兒,慢慢道:“是驟悲而生。”

呂太醫麵色鄭重:“姑娘的心疾若想要根愈,可不能亂吃藥,我回去查過院薄,再告訴您醫治法子。”

遼袖點點頭:“有勞您了。”

既是如此,她忽然又想到一事:“我有一事想問太醫,我老家治療心疾的藥方子,不知為何,總有淡淡的無法入口的苦腥,請問這是正常的嗎?”

呂太醫沉思了一會兒:“您是覺得苦腥味不妥嗎?您將方子寫下來吧,臣幫您看看。”

“多謝您,我這個病,希望您彆告訴殿下,不想讓老祖宗他們擔心。”

遼袖輕聲委托。

呂太醫略一躊躇,白胡子點了點。

呂太醫為人溫厚,醫術精湛,經他調養了這麼多日的身子,她信得過他。

上輩子她在王府也是讓呂太醫調治,她七年不孕,呂太醫知道是她娘胎帶了弱症,憂思過度,難以有孕,他也沒將此事告訴文鳳真。

遼袖回憶前世每日喝的藥方,寫下來遞給呂太醫,他收在袖口,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她心想:或許能解開這個謎團,前世藥湯中繚繞不斷的苦腥味究竟是什麼。

巳時三刻,隻聽得宣直門“嗵、嗵、嗵”三聲禮炮響。

鼓樂齊鳴,棗紅色駿馬迤邐而來,彩旗敝日,轎子無不是雕花圍欄,約摸三百人的儀仗,朱雀長街摩肩接踵。

兩邊酒樓早已提前十日被包滿了。

眾人等著一睹狀元郎風采,據說這位狀元三元及第,因此更引人伸長了頸子,紛紛探看,口乾舌燥。

宋公子在茶樓最高處包了兩間雅廂。

他恪守禮儀,沒有與她共處一室,兩人一牆之隔,看到的風景卻是一模一樣的。

這樣的心境,令遼袖覺得很自在。

宋公子就在旁邊的廂房,派小廝敲了她的門,給她遞過一本書,是她上次提起的。

那時宋公子有些詫異,隨即由衷稱讚:“遼姑娘,你在鄉下也能自己讀書識字,真了不起。”

遼袖慢慢翻開,書裡夾了一封信,宋公子親自落筆。

信上說:訂親的日子就在三月,這事兒隻有皇後姑母不同意,不過因為私船一事,她被軟禁宮中。父親暫時沒與她來往。

不過近日宋家樹大招風,訂親宴或許不能宴請全城勳貴,或許要委屈她了。

她鬆了口氣,心思落定,她本就不想大操大辦,為防止夜長夢多。

雖然對於文鳳真仍有隱隱的不安,但是最近很少做前世的夢,這或許是好征兆。

無論上輩子還是如今,遼袖想要的都很平凡,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家,有個落腳的地方,不用想著收拾包袱來來去去,受人冷眼。

清風習習,可以邊品茗邊看熱鬨,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瞧見迎麵過來的狀元郎。

遼袖聽聞了他的名字,趙襄。

她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文鳳真上位後,老首輔告老還鄉,趙襄進了內閣,處理朝政大事心細如發,寬厚仁澤。

趙襄是難得的讓文鳳真稱讚的人,無論才學還是為人處事,他說他是真正的白衣卿相,王佐之材。

“來了來了!”人群中爆發一聲驚呼。

日頭正盛,熾烈的白光打下來。

棗紅神駿,一襲紅袍,周身執刀的金吾衛,無不是轟轟烈烈花團錦簇。

兩方扶欄擠滿了人,遼袖今日戴了帷帽,一圈白紗垂下來,連身形都遮掩住了。

她清楚文鳳真的習性,喜陰不喜熱,跟蛇一樣,今日一定不會出來的。

但是為了謹慎,她還是沒有去扶欄旁看,隻是透過茶簾望著一派繁華熱鬨。

雪芽跟隨著人群,不斷穿梭,一麵瞧著長街上的身影,一麵追著儀仗,目光不斷逡巡,心下焦急。

雪芽特意穿了遼袖賞她的衣裳,一絲不苟,鬢邊抹了花油,仍有稚嫩的絨毛細碎溢出。

本就年紀小,穿什麼都好看,一笑起來更是俏麗動人。

她的眼眸忽然亮了。

在狀元那襲紅袍後,儀仗中跟著內廷中使。

無數道相同的寶藍長綢,可是又格外不同,比起其他中使脊梁更加挺直,清瘦堅韌,翠竹般的清越之氣。

就是與旁人不同的。

雪芽氣喘籲籲,跑到最前頭,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她怔怔地笑了。

儀仗中,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眸抬起來,望向她。

張瑕看到她時,目光略微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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