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2 / 2)

遼袖站起身,坐在一旁的書案,對他的冒犯些不滿,敢怒不敢言,隻好軟著調,好聲好氣地說。

“殿下,您看過了,可以跟老祖宗複命了。”

他起身,走在她背後,遼袖頓時脊背一僵,後背貼上了滾燙。

遼袖腦子一片嗡鳴,他說的字一個也未聽清,文鳳真輕聲。

“光陰是我們的鷹,你不關心它嗎?”

“還是說,你不要它了。”

誰跟他是我們!

遼袖惱羞成怒,氣血上湧,被他這話氣得身子顫抖不停,手指打著哆嗦,雙眸滿是惱怒。

少女眼角逼退了濕潤,繃著張臉,湯圓兒似的兩頰鼓起來。

她抿直了唇線,瞪著他:“殿下!”

文鳳真似不在意,鳳眸底的一團深色濃得化不開,他慢悠悠開口。

“遼姑娘,你這間書室的帖子,我方才欣賞過了,不知,能否有機會——”

文鳳真俯下身,似是不經意地將她整個人攏著,一隻手搭在桌麵,極輕易地禁錮住了她。

恍然不自知這動作有多親密,多曖/昧,他麵無波瀾。

他極斯文的,不緊不慢地點了點桌麵,在她心頭劃開一陣寒意。

“就在這裡,寫給我看。”

他的聲音很低,叫人麵紅耳赤。

遼袖不願被他籠罩著,隻是一把軟腰伏低,壓得愈低,滾熱愈近,迫於他的威懾,叫人喘不過氣來,血湧上頭。

文鳳真瞥了一眼這張書案,他記得在夢裡。

少女被抱在禦書房的書案上。

壓著滿朝廷的奏折,壓著天下間最尊貴的明黃龍袍,壓著禮教規矩,在最肅穆清正的地方,她被逼紅了臉。

上頭匾額四個大字“宵衣旰食”。

是形容勤奮之意。

他確實在她身上宵衣旰食。

在書案上,讓她烏發鋪陳,心衣潮濕。

讓她磕磕巴巴地念春意盎然的話本子,不怎麼正經地教她讀書寫字,教她算賬,懲罰的次數也多。

隻記得她一雙清亮的大眼眸,打轉著盈盈淚光,因為他逼著她瞧。

他在她的肩脊上落筆。

“昭昭。”

年輕帝王說:“這是我們孩子的小名兒,你喜不喜歡。”

*

遼袖一張小臉兒憋得通紅。

她囁嚅著張口,緊張得無法連詞成句,她怎麼敢在他麵前寫字,上輩子已經夠令她害怕了。

“不行……”

她緊閉雙眸,咬牙,手指間迅速湧動的血液逐漸平靜,身子的燥熱卻難以安寧。

被他盯得心神顫栗,臉頰隻差貼在了書案。

“殿下,我寫不了……”

文鳳真淡淡“哦”了一聲。

他一根雪白的手指遊曳,緩慢不經心地搭在她眼前,撫去了她顫抖睫毛上的淚珠。

指腹上掛著那顆淚珠給她看。

他在她耳邊,極輕地喊她:“袖袖。”

這兩個字,像用力砸在她腦子裡。

猛地把她砸暈了,天旋地轉。

遼袖倒不是被嚇的,而是活生生被他氣的!

她胸前劇烈起起伏伏,氣得渾身哆嗦,指甲狠地掐進掌心,手指似乎有些痙攣,呼吸逐漸急促。

“殿下……您!您彆再——”

彆再戲弄旁人了!

她第一次話未說完,眼眸已被逼出霧氣,泛起漣漪微紅。

饒是如此,仍然惡狠狠轉過身,脊背貼緊了書案,小貓哈氣似的凶。

與他麵對麵,隔得那樣近,睫毛都能掃到對方臉頰,瞬間紅透了一張臉,噴灑的氣息,甜膩滾熱。

她膽大妄為,忽然拍了一下他的左手掌,撞了傷口,拍得生疼。

文鳳真左手箭傷未愈,雪白手臂露出一截青青紫紫。

昨天夜裡她掐的,難怪在夢裡,他要剪掉她的小指甲。

他有些詫異,隨即眼底笑意漸濃。

知道她膽子小,生性羞澀,不過就喊了一聲“袖袖”,像踩著尾巴似的,炸了小鞭炮。

怎麼連生氣的樣子,都帶了委屈,令人忍不住喜歡,垂憐。

文鳳真嘴角笑意驀然凝固,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覆上一層薄冰,寒冷徹骨。

宋搬山應該沒喊過她袖袖吧。

她聽到宋公子喊她,還會這樣生氣嗎?

遼袖被他逼得退無可退,心底防線一點點崩散,咬緊牙關,書案已有些淩亂,衣領微微鬆開,片片白膩的皮膚,滲著怒氣的紅。

此刻又因為打了他有些後怕。

她吸了吸鼻子,惶惑地倒映他的麵容,才發現自己用力拽著他的腰帶,於是趕緊鬆手。

唇瓣咬出牙印,羞憤得說不出話來。

倘若他真想欺身上前,一把將她像拎小貓一樣拎出來,簡直輕而易舉。

文鳳真卻沒有再前一步,麵色恢複如初,仍然是淡定的,讓人窺不出情緒,刻意收斂了壓迫感。

他直起了身子,下頜角漂亮分明,撫了撫腕珠,牽起嘴角。

“遼姑娘,你知道,本王不喜歡強人所難。”

“不寫就不寫吧。”

他確實不喜直接用權勢壓迫,而是精心設下一個又一個套,溫水慢煮,蠶食人的底線,讓人自己送上門來。

遼袖在心底啐了他一口,盯著他那張漂亮的臉。

衣冠楚楚的混賬。

少女眼眶紅紅,雙手抱膝,眼角濕潤,抹了抹淚光,脆弱的一張小臉抬起來,倔強盯著他。

小貓等危險過去了,才小心翼翼抬頭。

文鳳真腰背極直,不再看她,眼皮微掀,望向牆上掛的一副山水圖。

那是宋公子送的。

他眼底一片冷霜,烏黑霧氣漸濃,高位者與生俱來的壓製感,他撫弄腕珠時快了幾分。

文鳳真麵不改色,放緩了聲音。

“遼姑娘,本王生來不喜歡欠人情,你可以好好想想。”

欠人情?遼袖一愣。

文鳳真一副儘在掌控中的模樣,又在打什麼算盤?

文鳳真不再多言,終於掀開簾子離開,她舒了口氣。

馮祥衝她使了個眼色,她懵懵懂懂的。

“遼姐兒,您可要好好把握這個欠下的人情,殿下他什麼都會答應你的,您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遼袖漸漸平複心神。

恐怕……替他針灸的事情已經讓他知道了。

她壓根兒就不在乎這個所謂的救命之恩。

世間有誰敢求文鳳真知恩圖報,隻要他自己遠點就行了。

離自己……遠點兒?

遼袖像從迷霧中忽然抓住了什麼,她思忖著:文鳳真什麼都能答應嗎?

雪芽瞥了一眼姑娘的臉色,遼袖揚起嘴角,想到了什麼,似乎高興極了。

雪芽輕手輕腳地端過來一碗解熱的筍湯。

遼袖收斂了笑意,心頭浮現另一件事:“聽說信國公府的曹密竹落水死了,二小姐……她還好吧。”

雪芽回道:“不如您正好回去看一看吧。”

遼袖輕輕點頭:“嗯,我曉得。”

其實,文鳳真今日讓她有些隱隱不安,他說到欠人情時,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遼袖記得,上輩子他真的很不喜歡欠彆人。

他是在期待什麼嗎?

*

老樹爆出了豆粒兒大小的翠芽,王府裡嚴嚴實實捂在地窖的珍稀花木,此刻透了點暖風,逐漸複蘇。

馮祥用紅木托盤端來了飯菜,知道殿下胃口不好,想著法子讓小廚房翻弄新花樣,隻盼殿下多吃兩口。

馮祥湊在跟前:“殿下,按老祖宗那邊的意思,想將遼姐兒接回來住幾日,就住在離老祖宗的暖閣。”

文鳳真沉思了一會兒:“奶奶她有沒有說,接她回來做什麼。”

進祿跟在後頭,默默心想:遼姐兒跟宋公子訂親之後,可不得回來嗎?

她得在王府裡安心準備婚事,再風光出嫁才是,不然在鹿門巷出嫁,她一個孤女,會被人瞧不起,遭人恥笑的。

這幾日進祿夜裡被老祖宗拎去教訓,弄得膽戰心驚。

進祿還知道:宋公子在鹿門巷買了宅子,等訂親時交換文書,將六禮過完,便和她住在那裡。

因為遼姐兒喜歡安靜,又喜歡寫字,舍不得自己的小鋪子。

上回殿下逼高官重金買遼姐兒的字,嚇得人家將門臉都關了。

馮祥眉梢眼角都是喜慶,神秘兮兮地捂嘴,告訴文鳳真。

“這老奴沒打聽過,不過老奴偷偷得知,老祖宗最近在瑞霞祥挑選了好多紅緞吉服,都不滿意,說要找明州成衣坊的繡娘,挑兩百個,按照打的吉服樣子,一針一線縫製,還備了田產契紙,一應喜器,老祖宗是誰的親奶奶,還能是疼誰的。”

馮祥一麵覷著殿下臉色,一麵說得更起勁,得意忘形,直捧到人心裡去。

“殿下皮膚白,世間還有誰比殿下穿紅色更好看啊。”

文鳳真淡淡睨他一眼。

“刁奴。”

他波瀾不驚地開口:“跟我有何關係。”

他將腕珠從左手搭到右手,又從右手搭回左手,也不知想什麼。

倒是將今日送來的飯菜吃了個乾乾淨淨。

馮祥喜上眉梢,一整日便沒合攏過嘴,步子都是輕快的。

*

老祖宗身邊的嬤子來接遼袖,去瞧一瞧預備婚事的東西,看齊不齊全,合不合心意。

遼袖眼眸微亮,特意支開了雲針,讓雪芽陪同著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