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2 / 2)

她不能明白,為何殿下可以查出陸稚玉給她傳了假消息,他卻那樣平靜,仿佛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甚至在冊後聖旨上寫了陸稚玉的名字。

她不能明白……

哪怕王府裡養一隻小貓,養了四年,怎麼會這樣無知無覺呢。

如今她徹悟了或許在他心底,自己從來都是無足輕重的人。

從來隻有她一個人,將某些轉瞬即逝的美好信以為真。

遼袖像喘不過來氣似的,倏然驚醒。

在黑暗中,她睜著眼,好久才平複下來。

她捂上自己的心口,幸好,這輩子還是好端端的,原來隻要對他這個人心灰意冷,就能保得一世平安。

這樣簡單的法子,為何上輩子她不能及時明白呢。

還好一切終於苦儘甘來了!

她要保證自己的訂親宴順利進行。

遼袖在思索這段日子文鳳真的屢屢試探,或許他已經記起了一些上輩子的夢境。

文鳳真有他的底牌,她也有自己的底牌。

遼袖下定決心倘若他敢來她的訂親宴,再來攪擾她的好事,那麼她會親口告訴他,殘忍又冷酷地告訴他!

她去世的那個大雪夜,紅牆內外鑼鼓喧天,他正在做什麼。

心口哪怕再疼,對他的恨意連萬分之一都抵不上!

淮王府書房,

一應古董字畫裝設華麗,擺放得錯落有致,梁間垂下一盞八角宮燈。

探子跪在書房的地毯上,開口“回稟殿下,遼姑娘身上並沒有中蠱的痕跡。”

文鳳真撫了撫腕珠,不知在思索什麼“下去。”

他拿起書桌上的香囊看了一會兒,繡的小山,這樣細致。

回想起夢裡她給他送的小老虎,那樣敷衍。

他蹙眉,將香囊扔給了太阿,太阿一爪子上去撕了個稀巴爛。

馮祥遞上一盞湯藥,小心翼翼道“殿下,您自從吃了那兩枚紅丸,元氣尚未恢複,老祖宗擔憂您的身子,特意囑咐了,一日三餐藥,必須得看著您喝完。”

文鳳真抬腕一飲而儘。

馮祥舒了一口氣,眉開眼笑“殿下用完了藥,不如請太醫來診脈吧,吳衡說過了,那兩枚紅丸藥性太過猛烈,若是……若是日後不能繁衍子嗣了怎麼辦。”

文鳳真翻身睡在榻上,眉眼間冰冷的不耐煩。

“滾,都滾。”

馮祥嚇得連忙跑了出去,他蹲候在外頭,心想這樣不行啊!

殿下如此任性,喝一頓停一頓,這會兒喝了藥,說不定晚上又不喝了,連太醫也不見。

馮祥犯了愁,眯起眼,瞅著花圃的瑞香花。

黃花梨的繡榻上,上麵鋪了豹皮褥子,八折屏風透過光影,書桌上點了一盞安神香。

吳衡說這有助於恢複前世記憶。

文鳳真隱隱約約夢見了自己篡位前夕。

夜色將深,半輪薄薄寒月。

少女光潔的脊背落下一滴汗,安靜乖巧,一聲不吭。

他扳過她的下巴,咬了咬她的唇瓣,脖頸上的小金片一下又一下打在她的脊背,他拉過她一縷頭發。

“我肯定會活著回來,倘若事敗,咱倆就一起去西域。”

遼袖一把推開他,麵色紅潤,呼吸急促,胸前一起一伏,她眸中滿滿疑惑之色。

“殿下,去西域做什麼?”

他知道遼袖小時候窮慣了,恐怕不願意回到粗茶淡飯的日子,牽起一笑。

“我很有錢,在西域有一大筆錢。”

“你彆擔心錢的事,袖袖。”

他按低了她的脖頸,少女半張臉頰陷在柔軟的枕頭,有些驚慌失措,他一遍遍親過她下巴的水潤,低聲喘息。

“你怎麼總說寄人籬下,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袖袖,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可是為何等他得勝歸來,遼袖卻突發了心疾。

夢境裡,趙襄站在那裡,滿懷歉意,他甚至不敢抬頭看他一眼“哥哥,遼姑娘出事了。”

燈火通明,跪了一地的太醫,汗流浹背。

“陛下!咱們已經竭儘全力了,遼姑娘本來就身子骨弱,她的心疾,就算按照咱們閱遍古籍找出的法子,恐怕也活不過十年啊。”

心疾……活不過十年……

文鳳真靜靜轉過身,眸底掀起一場大風雪。

趙襄望著他,從未見過如此平靜到可怕的哥哥。

文鳳真雖然性情高傲不馴,但在趙襄眼裡,是他值得跟隨的人。

京城到處傳殿下的惡名說他才十三歲,就用馬車當街撞死了三品大官的紈絝兒子。

看到那名紈絝沒咽氣兒,他還下了馬車,一鞋碾動在人臉上!

他因此被關入昭獄,被罵為混世魔王,老淮王動用了許多關係才保他出來。

隻有趙襄知道文鳳真為何突然發難。

那名三品大官勾結江南織造局,以及江淮的各大富商,從中貪墨牟利上百萬兩白銀,送了劣質棉衣去邊境。

一夜間凍死了三十個士兵。

哪怕報到朝廷裡,這樁貪汙案層層相壓,不了了之。

誰會在乎這些人的性命呢。

給他們家屬領去豐厚的撫恤金就是,來年再去征兵造冊,就如春風而過,野火燒不儘的野草。

但是文鳳真轉過身,褪下了大氅,眉眼異常冰冷。

他說“不是的,那些都是貧苦人家的兒子,才肯吃苦去守邊境。”

他微抬下巴,殺氣凜然,一字一句“他們都是我文鳳真的人,動我的人,就得做好你死我活的準備。”

文鳳真是最懂複仇的人。

趙襄問“哥哥,那為何不直接殺了那名高官呢?”

文鳳真平靜地笑了笑。

“趙襄啊,那名高官害死了彆人的兒子,殺了他又能怎樣?必須讓他也嘗到喪失獨子的痛苦,黑發人送白發人的痛苦。”

這就是文鳳真的誅心之道!

這才是最極致的報複!

趙襄心神顫栗,在得知遼袖身患心疾的那天夜裡。

文鳳真端坐在禦書房,烏發下不辨神情,長睫斂去一切神色,隻有袖袍下,一雙手掌已經鮮血淋漓。

“無法原諒……無法容忍!”他冷靜地吐了一句話。

趙襄喚他“哥哥!”

文鳳真抬起臉,那副精致的五官,依舊冷酷到無懈可擊。

高挺的鼻梁,遮住了窗子外的月光,另一半側臉完全陷落陰影。

黑暗到窺探不出任何情緒!

趙襄瞳仁微縮,從小一同長大的哥哥,這樣陌生和令人畏懼。

“人世間所有的憤怒皆源於自己的實力不足。”

文鳳真坐在太師椅上,雙手交叉,神色恢複如常,漫不經心抬起下巴,十分鬆弛,十分淡定從容。

隻剩一雙漂亮的鳳眸,紅月緩緩升起,血海如潮翻湧。

他掀起眼簾,嘴角扯起一絲笑意,開口問他“趙襄,你見過人間最極致的恐懼嗎,見過非千倍萬倍不能償還的痛苦嗎!”

他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硯台壓了一張紙,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仿佛死亡名單。

一滴冷汗從趙襄額頭滑落,失神喊出聲“哥哥……”

……

文鳳真從夢中緩緩睜眼,鼻尖依然能嗅到淡淡安神香的氣味。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理解夢裡的自己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唯一讓他慶幸的,遼袖這輩子應該是沒有心疾的。

在夢裡她甚至願意跟他去西域,一起有個家,她的心底或許有他,隻是不明白為何她是這副冷淡模樣。

他在想遼袖的心疾,後來找到痊愈的法子了嗎?

遼袖說他什麼都不懂。

文鳳真這段日子總是浮現這句話。

吳衡打著哈欠將安神香整理好,轉頭瞥了他一眼”殿下,老道給您算了一卦,凶險異常啊!不知當講不當講。”

文鳳真冷冷咬字“說。”

吳衡嘖嘖歎道“老道算出來,您若是不去訂親宴,可平安無虞全身而退,若是真跑去訂親宴,老道看你有血光之災性命難保呀!”

文鳳真眼底寒意漸深“本王看你現在就有血光之災!”

吳衡被唬得一哆嗦,文鳳真瞥了一眼桌旁的藥碗,忽然伸手,將其一傾而儘,儘數倒在了花盆裡。

“殿下……”吳衡想出言阻止也來不及了。

文鳳真忽然臉色蒼白,咳嗽了兩聲。

“挑個好時辰,告訴老祖宗,告訴至儀,就說我病得厲害,快死了。”

文鳳真眸光清冽,更甚枝頭落霜。

他夢見自己要與她大婚了,他們明明才是天作之合的一對。

哪怕屍山血海他也得攔在她的喜轎前問個清楚。

更何況,他有兵不血刃的底牌。

倘若宋搬山沒有下蠱,那麼他一定是用什麼隱秘的法子篡改了天道。

首輔府,一排弓弩手跪在地上,等候命令。

宋搬山緩緩一轉身,他已經知道失蹤的荷包去哪兒了。

清俊斯文的公子,麵無波瀾,一抬指。

“訂親宴上,見到文鳳真,殺了我擔著。”:,,.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