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1 / 2)

“貴人,見諒,”馬暉低聲說了句,“不是逼得厲害,咱也不願意弄成這樣。”

遼袖抿直了嘴,不言不語。

公主是他們唯一的籌碼,他們在山裡逃亡多日,死之前也要拉個墊背的。

“我叫你怎麼走,你就乖乖走。”

馬暉在遼袖耳邊輕聲說。

遼袖緩緩呼吸了一口氣,畢竟刀鋒頂在自己背後,對方又是一個凶悍沒人性的江洋大盜。

隻要一有異常,馬暉都會毫不猶豫地一刀捅去,致命地穿過她的胸膛,短時間內結束少女的性命。

她咬牙,沒有過多遲疑,照他的吩咐轉過身。

馬暉沒有看到,在遼袖過來的時候,對麵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箭頭,寒光森冷。

遼袖沉默了半晌,靜靜說。

“如果我是你,用我做掩護,趁著徽雪營沒來,趕緊逃出去才有活路。”

馬暉微微眯著雙眼,隱隱生出怒氣。

“你他娘少說兩句。”

從土坡後頭七繞八拐出來一群叛匪,受了傷,圍護在馬暉身後。

遼袖盯著大殿外,開口:“你抓了我,弄不好錢也沒了,命也沒了。”

“我他娘讓你少說兩句!”

馬暉眼底布滿血絲,沒由來的背後一涼。

一根箭矢“哧”地沉悶沒入血肉,一個叛匪連哼都沒哼一聲,直直倒下。

一股血“咻”地一聲飆出來,濺紅了神像。

馬暉震驚地抬頭,一刹那呆在原地,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

眼睜睜看著弟兄在地上劇烈抽搐。

不遠處露出一張冷酷到無懈可擊的麵孔。

文鳳真側頭,戴著扳指的拇指扣弓弦,嘴唇抿直,側顏冷峻得毫無溫度,沉默中一片凜冽肅殺之氣。

數百隻箭頭在暗處一對一瞄準了叛匪。

猝不及防間,馬暉神情恍惚,像在蟒蛇的地盤搶食,被那雙冰冷瞳仁死死盯上。

意識到危險,馬暉將匕首貼近了遼袖的腰,激動大喊。

“文鳳真!你懂不懂!”

“你拉弓她立刻就死!”

“退後!都他娘給我退後”

馬暉氣勢洶洶,兩股勢力呈對峙之勢,血水蔓延在觀音像前,浸滿了簽筒,看上去頗為諷刺。

馬暉跌跌撞撞,一手提著遼袖的衣領,手中的刀子往上橫在脖頸。

遼袖呼吸紊亂,光塵在朦朧的視線中飛舞著,她喘不過氣。

“你放開她,我放你走。”文鳳真說。

馬暉冷笑一聲,慢慢挪動著步子,罵道:“耍我嘛,你以為老子信你!”

文鳳真長眉一壓:“把公主放開!”

馬暉:“再動我就殺了她。”

文鳳真在暴怒的邊緣:“你不敢!”

馬暉獰笑:“那就開箭啊。”

兩個人你來我往,語氣越來越惡劣。

文鳳真幾次想抬腕射箭弄死他,馬暉得意地拉扯著遼袖,刀光在遼袖脖子上晃動。

馬暉嘴角抽動:“把弓箭扔開我就放人,你準備馬匹,保證我們平安離開慶州府”

“左右是死,你可彆逼我。”

文鳳真弓弦上的箭每瞄準一分,馬暉手中刀就轉動一分。

馬暉每大聲嚷嚷一句,文鳳真的箭就越抖得厲害。

遼袖腳下踩著泥濘的血,被勒著脖子十分難受。

文鳳真的眼神像一汪幽暗的深湖,揣摩不出情緒。

手下最清楚他的作風,按照以往的情況:他最厭惡被人威脅,會直接一箭將人質和叛匪射穿。

眾人呼吸急了幾分,摸不準他是不是下一刻就會把公主連同馬暉一起射殺。

文鳳真忽然扔了箭,慢慢走過來,一麵牽起嘴角,笑盈盈道。

“兄弟,放下刀,你走,不會有事。”

“我來換公主。”

文鳳真雙手空無一物,眾人放鬆警惕間。

馬暉一個呼吸未落,文鳳真忽然紅了眼睛,咬牙冷笑,抽出袖刀猛然過來。

快到來不及反應,一刀又一刀凶狠地戳刺馬暉的小腹,鮮血濺透了他的右臉。

馬暉反手砍去。兩個人此時都戾氣滔天,一片血紅。

文鳳真一刀迎麵戳下!

黑壓壓的箭頭壓了過來,徽雪營包圍了整座寶殿,並一點點壓迫過來。

短小的鳴鏑過後,潮水一般的軍隊壓來,

大片的叛匪捂著傷口倒下,驟然遇到正規軍,潰敗不堪。

這個斯文平靜的男人,似乎頃刻間化作擇人而噬的惡鬼,將這個佛像莊嚴的寶殿化作噩夢。

“袖袖,袖袖?”

文鳳真白袍染血,心裡眼裡隻剩了這一件事。

遼袖臉色蒼白,她受驚過度,眼皮子墜得慌,支撐不住地一黑,意識飄得很遠,像踩著軟綿綿的彩雲,身子不斷往下沉。

最開始撲麵的灼燒感消失後,晚風夾雜著涼絲絲的雨水。

她極其費力地眨眼,掀開一條小縫兒,可怎麼努力都看不清。

她似乎被人背起來了,這人身上黏糊糊的,一摸就是一手的血。

但她認得,這是殿下的背。

清瘦又格外堅韌有力,溫暖安心,容易讓人沉沉睡去,這回他沒那麼容易讓她睡著。

耳邊隻聽到殿下的聲音:“媳婦兒,跟你說過了彆迷信,老禿驢騙你的,簽都是假的,人家簽筒裡有機關,他想讓你搖什麼就搖什麼,你要真出了什麼事兒,你讓我怎麼活,哪怕小刀割傷了你一點點皮膚,我都得讓他碎屍萬段。”

“難道你要我再跟天道爭一輩子不成。”

“哎……媳婦兒,你怎麼這麼笨。”

她終於咳嗽出聲:“你……你才笨,你才被人騙,簽筒裡沒有機關,我都檢查過了,你知道我要求什麼簽嗎,就一上來說我笨。”

說著,她嗓音有些乾澀委屈。

他愣了一下,仰起頭:“是,是我笨。”

遼袖懵懵懂懂的,終於回過神,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淌到下巴。

她忽然抿開一絲笑,一隻拳頭伸在他眼前,慢慢鬆開手指。

“你看我抽中了什麼簽?”

咦?注生娘娘的送子靈簽。

“哼。”文鳳真彆過頭,嘴角卻壓不住地上揚。

“夫君,我們還要生個孩子的吧。”

她絞著自己的手指,迷迷糊糊地說。

因為她身子不好,很難受孕得子,這些她都明白。

上輩子她調養了很久的身子,可以生孩子的時候,她卻喝上了避子湯。

“無妨。”文鳳真牽起嘴角。

又不是從前做皇帝的時候,他倆親熱的時候也沒有人做記錄,沒人擾他們清閒,就算沒有孩子,大臣也議論不到他們頭上去。

他知道因為這些綱常人倫之事,讓她上輩子受了不少委屈。

他再也不允許任何人隨意誹議她的事,傷她的心。

“比起孩子,我還是比較喜歡袖袖。”他說。

遼袖攥緊了他的肩頭:“可是我還是想養個跟夫君長得像的小孩兒,長得漂漂亮亮,白白軟軟的,我不想再養小貓了,小貓小老虎小鷹又不會叫娘親。”

文鳳真笑道:“誰說太阿光陰不會叫娘親,他們心底更偏著你這個娘呢,連我都不認了,我嫉妒得很。”

遼袖翹起兩個小梨渦,掰著手指。

“如果生不了,咱們就去抱一個小孩兒養。”

“怎麼抱呀。”

“世間有那麼多貧苦人家生了娃娃養活不起,連口飯都吃不上,若他們願意,咱們抱過來養就是了。”

“媳婦兒我都聽你的。”

天光澄明,山風吹拂,他要背著心上人回家了。

*

宗室子弟為皇帝守喪兩年,兩年裡趙襄輔佐槐哥兒逐漸熟悉朝政,遼袖的監國之權也可以放下。

她本就不屬於宮裡,隻會悶出病來,她想回一趟東川,再去殿下的家鄉。

從南到北遊曆大宣十四州,一樁樁完成兩個人的計劃。

遼袖曾經隻想要一個遮風避雨的小家,直到如今,她才明白與心上人互通心意,便足以讓人安心。

殿下說要給她一個最風光的婚事。

大婚那日,徽雪營軍隊一路護衛。

宮裡供職的小太監攏共上千人,夾雜在甬道中搬東西,扯皮撒哄。

嘈嘈切切從一大早起沒個安寧的時候。

皇城內早已是一片沸騰。

官員們穿著簇新的禮服四處道賀,接著響起了花炮,數不清的燈街像銀河一班,香風如夢似幻。

新婚之夜,喜嬤進來說過了吉祥話,遼袖摸了摸鴛鴦大紅喜被上撒的桂圓花生,燈火融融。

文鳳真還是比較喜歡跟她獨處。

他想過很多次跟她成親的模樣,可從沒想過袖袖會如此好看。

珠翠華麗,沉甸甸的鳳冠下,八條珍珠墜子打來打去,隨著她的瞳光晃暈了人眼。

她仰起小臉兒,巴掌大小的臉被襯得更小了。

精致的下巴剛好一隻手托住,臉頰被熏出薄薄暖紅,微勾的嘴角平添了媚意。

她沒那麼稚嫩,勾人得恰到好處,一抿開就化了的糖水。

瘦弱的肩頭一推即倒似的,睜著杏眸,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或許她原本什麼都沒做,足以令他心火滔天了。

他捏了捏她的小臉,哄道:“袖袖乖,張口。”

她還沒反應過來,櫻唇微張,被他塞了一滿口的點心,嚼起來有些彈牙。

甜絲絲的,就是嗅起來有點腥氣。

“這是什麼呀?”

文鳳真指給她看碟子裡的點心:“袖袖,這是鹿茸糕,補陰的,於女子有益。”

遼袖有些疑惑:“給我吃這個做什麼。”

文鳳真殷紅的嘴唇抿開一絲笑意,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妥帖地替她蹭了蹭嘴角的點心屑。

他將手指上的點心屑放進自己嘴裡,摸摸她的小腦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