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很靜, 靜到能聽得見冷風吹過扇葉的聲音。
傅措在問出問題後也不著急, 站起身緩步走到沙發旁邊,從桌子上拿起一杯溫熱的奶茶。
時間過了很久, 顧暉像是認真思考完。
在看著傅措抿了一口奶茶後, 才垂著眼開口回答,“沒想什麼。”
傅措挑了下眉,沒有立即回複,反而又抿了一口奶茶。
這是她進醫院前路過奶茶店時隨手買的, 味道不怎麼樣, 但甜膩的味道在嘴裡還是可以讓人快樂。尤其是可以讓經曆一個不愉快的夜晚的她快樂。
“沒想什麼是什麼?”傅措捧著奶茶走到他的麵前,繼續彎身坐下, 睜著明亮的眼睛看他, 執著地問, “你不會覺得我應該幫你嗎?”
“沒有。”顧暉搖頭。
她那時候不喜歡自己,更沒有什麼義務幫自己。而且他對於傅措而言,就是一個陌生人, 說不定還因為他的心臟給她繼母,而成為了那種有點討厭的陌生人。
“你那時候不討厭我嗎?”傅措又問。
“討厭。”顧暉誠實地說。
“為什麼?”
一直能夠給予很快答複的顧暉在這裡停了一下, 他將側著的頭擺正, 看著傅措的目光沉靜如水。
非常靜也非常認真。
傅措以為他要說什麼大事。
卻見顧暉輕輕垂下眼簾, 慢聲慢氣地說, “因為你說我臟。”
……
就這麼個理由。
傅措挑眉不太信,“就這樣?”
“嗯。”顧暉應了一聲,再次把頭偏轉過去, 拿著後腦勺對著傅措。
“現在討厭我嗎?”傅措笑著問。
顧暉又轉過來看著她,“不討厭。”
“那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傅措問。
顧暉不答,直接把頭轉了過去。
“你轉來轉去乾什麼?”
“頭疼。”
“不是傷的後腦勺?”
“就是頭疼。”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很久沒有聽見聲音,顧暉有些奇怪,以為她開門走出去了,沒忍住還是偷偷地將頭轉過去想看一眼。
一轉過來便看見抿著奶茶眉眼彎彎的傅措,明媚的笑容裡帶了幾分得逞。
上當了。
顧暉輕輕擰了下眉頭,眸光躲閃著有幾分不好意思。
傅措卻很坦然,看見他的各種神態時,抿在唇角的笑意更加變深了一兩分,目光清亮地看著他,“高考完,你十八嗎?”
顧暉搖頭,“沒有,要晚幾天。”
高考是六月初,他生日在六月中旬。
“那你要不要早戀一下?”
顧暉沒聽太明白,愣了一下,“啊?”
“如果高考完了我們在一起,你剛好可以趕上早戀的末班車。”傅措薄唇顯現的笑意不減幾分,清亮眼眸對著他尚帶著幾分懵懂惑意的黑眸。
柔軟而純白的人,習慣以堅硬的刺偽裝自己,看上去又冷又硬像臭水溝裡的石頭,實際上卻滿腔熱忱,最是真誠。喜歡一個人,就會對那個人很好,好到可以忘記自己的安危,將那個人的一切放在第一位。
和她之前遇見過得人的確完全不一樣。
和這樣的人談戀愛,應該也會很不一樣吧。
至少和安謙哲不一樣。
傅措微勾起的唇角裡笑容深了些,明豔灼人,熱烈而純真,不同於往日輕淺浮在表麵的笑。
顧暉迷失在她這樣的笑容裡,睜著迷離的眼緩了很久很久,才在心底鐘表秒針的滴滴答答聲裡回過神,他側了側頭,掩住一切情緒的顯露,有些生硬地說,“早戀不好。”
傅措預料到了他的答複會是這一個。
這個人迂得很,真誠又迂,會打心底對人好,但還是迂。不僅迂,還非常內斂。
這樣的人,要他承認什麼或者主動追求什麼,都是非常艱難的事。
但傅措最喜歡挑戰高難度。
而且她也不覺得這是高難度操作。
對於彆人來說可能是,但對她而言實在不算什麼,不是因為她技巧特彆,隻是因為她正好對上了顧暉這一個人,而且篤定他的內心在想什麼,小小的激將法就可以完美解決。
傅措心下一笑。
捧著奶茶站了起來,心底愉悅而輕鬆,臉上的表情卻正經又嚴肅,眉梢半挑,筆直站著,目光冷淡地俯視病床上的人,說話的嗓音也十分的沉靜,“這是我最後一次說了。”
最後的機會。
之後即便他在高考後表白,也沒有用。
高考還有那麼久,說不準就會出現什麼事,而且……
真是最後的機會了。
顧暉低下頭,眼簾也微垂,半片薄唇掩在白色的被子裡,很輕地聲音說著。
“好。”
病房又寂靜了一段時間。
沒有任何答複的聲音。
寂靜的氣氛維持太久,顧暉心底那幾分不好意思都被窗外雀鳥的鳴叫聲揮打得煙消雲散。
顧暉擰了下眉,心裡不由自主的有些焦慮,情不自禁開始思考傅措是不是已經走了。
他從自我糾結的思緒裡逃脫,睜開緊閉著的眼,看向旁邊。
本該站著或坐著一個傅措的病床旁邊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