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場就是把麥粒與麥糠分離的過程。——挺麻煩瑣碎又有一定技術含量的一項工作。要用一個多齒的木叉(農民叫排叉子)趁大風快速大致地把麥仔與麥糠分開後,把依舊裹著少量麥仔的麥糠收攏在一邊,待日後空閒了再湊風細細分開。然後再把粗分出來的短粗麥稈與麥仔用木鍁仔細地清揚乾淨。這種工作一般都是男人擺弄著木鍁一下一下不間歇地上揚,女人用掃帚在一邊熟練地把粗麥稈之類的雜質清掃到一邊。
揚場這種活是相當耗費體力的,可不像在廣場上做健身操的那樣愜意。哪怕一些老練的技術嫻熟的揚場高手的動作看起來是那麼瀟灑,但幾個小時下來,他也是累得夠嗆,甚至精疲力竭。——那時的老百姓多是精瘦乾練緊巴型的人,與他們常年的辛苦勞作密不可分。那時的人根本想不到也不敢想象,如今的人要煞費苦心地減肥,以清除身上多餘的贅肉。簡直不可思議!程戩想起少年時代那種汗流浹背地跟在大人身後乾活的日子,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和歎息。
後來條件好了,有了拖拉機碾場,比用牛馬拉著石軲轆不知要快上幾多倍;又過了兩年,出現了專一的打麥機,收麥又輕鬆了很多;再後來以至至今用的都是大型聯合收割機,收割一畝麥子就成了分分鐘的輕鬆事情。
改革開放,促進了科技日新月異的高速發展,科技的進步,大大解放了生產力。這也使得農民的勞作強度越來越小,身體受到的戕害程度也是微乎其微了。
現在的農村裡麵,乾什麼都有專一專業的服務團隊給老百姓做服務。比如收割小麥,一畝地你隻需那麼幾十元錢,小麥收割好後人家就會用三馬車給你送到家裡;除草除蟲,有專一的打藥者;澆地,你隻需站在田間地頭,用鐵鍁改改口子通到你家地裡就萬事大吉了;毋須自己再費著勁張羅澆地的水泵。現在農民種地,可不像以前或者想象中慣性思維的那麼艱辛了。
程戩家裡也有自留地,他爸在世時他還回家幫著種;他爸去世後,他娘隨他到縣城住後就把地給了鄰居耕種。以前種地要交公糧,彆人種你家的地給不給你糧食都說得過去;但後來非但不用交公糧了,國家還給種地的一些補貼,種地的成本在直線下降,種他家地的人也就每年給他一些糧食。程戩現在都感覺自己是個地主老財,竟能收田租了。
人們觀念的快速轉變,也使眼光眺望得無比寬闊。這說明社會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淘汰著一些過時的落後的甚至不合時宜的舊製。無論你跟得上還是跟不上時代的節奏,看得慣還是看不慣社會發展的趨勢,你都得接受和麵對,它不以人的意識好惡而做任何的折扣變動。
程戩1991年考上中專時還興吃國糧一說,所以他的戶口隨著升學而轉成商品糧戶口;那時他也有一種喜不自禁發自內心的興奮感覺。可是時間過去了二十年,一切都變了,他曾經沾沾自喜引以為豪的商品糧戶口卻成了一文不值的東西。國家把農業戶口與商業戶口統統取消,哪還分什麼城裡人和鄉下人農民和工人,統稱為公民;所有的人都叫人民。
無論你以前是乾部還是群眾,統統都叫做老百姓。乾公差的叫公務員;單位的職工一律叫員工。以前養老保險隻有乾國營或集體的正式職工才享受,現在人人都有,每一個人到老都有一份或多或少的保障。隻要是中國公民,到了六十歲都能得到國家的一份補助——不論這個錢是多少,但委實代表了黨和政府的誠摯心意和關懷之念。
做人要懂得知足常樂,更要懂得感恩。不要理所當然地想著自己得到的都是人家應該給你的,其實並不是那回事。從古至今幾千年來,人們都知道種地納糧的道理,沒人敢在這件事上說三道四,抗拒不交。但現在的政策顛覆了古製,打破了常規,國家不但不收老百姓的公糧,還反過來補貼你種地的——同誌們種地辛苦了,給你點勞作費。這都是這個不可思議的時代裡跌破眼鏡的大好事。——天上掉餡餅,砸到了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以至於程戩回到老家和昔日的朋友見了麵聚在一起閒聊時,常感歎自己當年還不如不吃那個國糧,戶口不從家裡遷走,搞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村裡拋棄的人,特沒歸屬感。
社會改革開放大發展的浪潮,使滄海變桑田,廢墟變高樓,荒漠變良田;更使祖輩貧困的人變富裕;也使曾經愁眉苦臉唉聲歎氣苦熬日月的農民過上了揚眉吐氣的日子。這些,程戩都是感同身受。
但程戩帶著小晴蕾在河裡抓魚的那個時代,留給他的印象太深太強烈。那個時代,河裡的魚多,河蚌、田螺隨手都能拾一大把;如果你身手敏捷,龜鱉都能搞到手。
那時當地的老百姓隻吃魚蝦,像河蚌、龜、鱉、田螺等很多水裡的動物是從來不吃的。人們雖然生活貧困,但也沒人想著去吃這些東西。都認為它們不能吃,或許吃了感覺不吉利。以至於河裡有很多龜鱉河蚌田螺之類的美食物種,卻並沒人捕撈它們。頂多有人家為了治病的原因,逮一個老鱉(甲魚),將頭砍去,把它的鮮血滴在一張厚紙上並均勻地鋪展開來(用沾了老鱉血的紙貼在流血的傷口上可以起止血作用),然後就把鱉身扔掉了,沒人吃它的肉。
中原油田的人來自四麵八方,五湖四海,天南海北,哪的人都有。這些人到了新陽以後,就開始逮當地的野生動物吃。他們的奇葩吃相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無所顧忌的吃食觀念,令當地人驚愕得大吃一驚,不知所以的同時更是眼界大開。
當地人驚奇吃驚於這些油田人什麼都吃,什麼都敢吃——龜鱉吃吧還說得過去,能接受,還能理解;河蚌、田螺也吃,就讓人難以理解了。它們的肉也能吃?更讓本地人不可思議甚至大驚失色的是:蛇,刺蝟、老鼠,貓頭鷹這些看著就讓人惡心的家夥,油田人也是饒有興趣地吃。他們也不怕被噎死!這就讓人跌破眼鏡,錯愕、疑惑得無以複加了。
夏天裡,爬杈——新陽當地人對變成蟬前的成蟲的一種俗稱,又叫唧了猴、爬蟬、知了等諸多名稱。蟬蛻是爬杈蛻變後留下的空殼,是一種中藥材,有治療鼻竇炎的功效。——爬杈出來之後,當地人都會在傍晚拿著手電筒去大堤上逮它們。油田人更是不亦說乎地爭先恐後著前來湊熱鬨。他們不但逮爬杈,還順帶著把那些當地人叫做“瞎碰”的會飛昆蟲一並囊羅到口袋裡。——程戩和小夥伴們還暗自竊笑,說這些油田人真是傻帽,連爬杈和瞎碰都分不清楚。其實是程戩他們太少見多怪了;在南方的某些地方,有一種普遍的認識:隻要會動的東西都能吃。——你就不奇怪糞堆裡的蛆蟲、洞穴中的螞蟻、地溝裡的蚯蚓,老鼠、以及蒼蠅蚊子為什麼能做美味佳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