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青的父親林遠,今年差兩年便至不惑,除去林若青外,與續弦林吳氏還另有一子一女,今年分彆是十二歲、十三歲,一個叫林德瀚,一個叫林若素。
當年林若青生母死後不到半年,林吳氏便明媒正娶進了林家大門,徹底改了林家後院的麵貌。
喪妻再娶本沒什麼,更何況林遠才名在外,又有玉麵倜儻的模樣。讓林若青覺得齒冷的是,當時林吳氏進門還借了她生母的名義,道她母親死前愧疚後半生無法服侍陪伴林遠,是以希望他能再尋一賢妻,好讓她黃泉無憾。占儘便宜,林遠反倒成了顧念亡妻的癡情種。
可林若青完全沒想到,更讓她未曾料到的事還在後頭。
彼時林若青兩歲多幾個月,正是走路踉蹌牙牙學語的時候,表麵看著是個孩子,可是神誌卻很清晰。她年紀小,連詞句都說不出完整的,自然沒有人防備著她。
林吳氏剛嫁進來時倒還抱過她,也對外見客,可不出三個月,忽就說體弱謝客,也不太出門。林若青因著是林家嫡長女,年紀又小,便就住在主院不遠。
林若青記得那個早上也下著雨,不過因為是冬日,天氣便很冷。林吳氏告病,林若青本來是不太想靠她太近,畢竟小娃娃體弱,萬一染病說不準就一命嗚呼。可時日一久,見那院子裡頭的人來來回回都沒什麼病色,每每靠近時,劉嬤嬤一類服侍她的人總要被屏退不讓進去,對她卻沒什麼排斥與忌諱。故而林若青大著膽子在那天早上貓著腰躲了劉嬤嬤,自己跑到了主院門口。
院門口守著兩個強健的婆子,全是陪著林吳氏嫁過來的。一見林若青粉團子一個踱步過來,都是一愣。
院門口有兩個台階,林若青走著還費勁兒。她因此抬手,對著兩個婆子糯聲道:“扶。”
婆子稍一猶豫,也就扶了她一把,同時又麵麵相覷:“這是怎麼著,也沒個人跟著?”
“還是先送回去吧?”
“現在哪兒來的人手?”
正說到這裡,林若青已經抽出自己的掌心,踉蹌但又飛快地跑到了主屋門口,沒留神撞上一個端著盆血水匆匆出來的丫頭。
林若青一個屁股墩,掌心擦到了青石磚上,立時擦破了一塊皮,一股鑽心的疼。沒等她似個小孩一般哭起來,屋裡便先傳出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
林若青心頭猛地一跳,滿臉訝異。她顧不上哭,馬上站了起來,然不等她進去,身後一雙大手就將她給抱了起來,同時裡屋有婆子罵:“還不將門簾關上,太太小姐吹不得風!”
小姐?
等不及林若青將事情串聯起來想清楚,彼時在門口扶過她的婆子已經將她給抱出了院子,並帶回了劉嬤嬤那兒。
事候待林若青想清楚,再將種種串聯到一塊兒,才頓時恍然。
怪不得林遠這麼要名聲麵子的人會在她生母去世不到半年,就再娶了林吳氏,又怪不得林吳氏進門不到三個月就不再見外人,這都是為了她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若真要算,林吳氏的身子,恐怕是林若青生母還未去世時就有了的。今年明著十三歲半的林若素,其實早就十四歲。
一個滿口仁義道德規矩禮數,一個傳言賢良淑德品貌皆優,這大門大戶的醃臢可笑事,尋常百姓家哪兒能比得上。
一場雨斷斷續續下了兩天,總算將今年盛夏的熱氣退散不少。
然而林府裡的焦躁卻沒有因此而減少半分。
雨勢稍歇,林家主院。
林若素提著裙子繞過兩處低窪的積水處,嘴唇抿著一路進了林吳氏屋裡,縱使這般小心,繡花鞋麵上還是免不了一兩顆泥點子。
林吳氏坐在榻上,一抬頭瞧她這滿臉不開心的模樣,開口打趣道:“怎麼了,誰又招你了?”
林若素單刀直入,麵上憤憤:“為什麼姐姐能去彆院避暑,我便不能,天天在這裡拘著,實在無趣極了,如今她已經回來,我要去。”
聽見是這話,林吳氏便收了笑意:“母親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能意氣用事,若青已經定了婚期,你也十四了,下一個便是你,你如果還這麼小孩兒心性,讓我怎麼放心?”
妙光山的彆院,處的位置好,規模也大,林家不是沒想做他用,隻是彆院裡頭都是林若青母親從娘家那邊帶來的仆役,這麼多年了林家也沒插上手過。田地鋪子那些,林家管也就管了,縱是不是那麼一個道理,劉嬤嬤等一眾仆役也沒有什麼能站出來爭辯的,唯有妙光山的彆院,林家不能管了去。
林若素不耐煩林吳氏每每這般的說辭,在旁一時不搭腔,隻賭著氣。
林吳氏知曉她的脾氣,也不理她,自己看著手上的本子。
林若素的氣性短,沒半柱香的時間就忍不住開口問她:“母親看的是什麼?”
林吳氏原想避她,可林若素的腦袋已經探了過來,她想了想便乾脆攤開給她看:“若青的嫁妝單子。”
林若素看了一眼便瞠目結舌,揚聲道:“這麼些鋪子和地產,怎麼不把整個林家都陪著送她得了?”
她才不知道要讓林若青看這單子,要覺得這單子可笑。
林若素從小便羨慕林若青。兩人明明相差不算大,然而林若青從小便過得舒舒服服,不說每年去妙光山避暑,就說平日裡的吃穿用度都與他們其他幾人不同。他們一月做一套衣服,林若青一個月少說兩三套衣服,幾乎什麼都是獨一份,現在要出嫁了還要分走這麼些產業?
林若素覺得家裡實在不公,眼睛一下紅了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