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深沉的黑漸漸成了墨藍色, 田間已經有農作的人, 彆院各處也亮起了燈火, 隻有主院裡還是靜悄悄的。
陳彥起得早, 照著往常的習慣是要練一練的,隻不過彆院裡沒有陳府的練武場,便隻能稍稍活動一番筋骨便算了。
等到天邊終於泛起白光,他才折返回去換了一身衣服。原本料想著林若青這會兒應該還沒有起來,卻沒有想到等他回去時, 林若青已經穿好衣服坐在鏡子前麵忍著困意讓人梳頭了。
她半眯著眼睛,若不是扶柳讓她靠著,腦袋恐怕就要點到桌上去了。
陳彥站在房門口看了她一會兒,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意來,直到翠竹從後麵過來,見了他立刻行禮道:“爺。”
林若青和扶柳這才聞言轉過頭來,一齊看到了陳彥。
陳彥於是也邁步走進去, 他問林若青:“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
林若青強打起精神來:“聽他們說捕魚是早早就開始的,我怕起得晚了就看不見了。”
這話裡頭的興味盎然與好奇心透出點孩子氣來, 陳彥從鏡子裡看著林若青, 想到她還不到十七歲, 有些孩子氣也實屬尋常,心裡就生出點愛憐的意思。
他放了一隻手在林若青的肩頭, 還不等說話, 林若青卻看見了陳彥的著裝, 她立刻說:“爺這身衣服不行。”
陳彥有些意外, 他低頭看自己的衣服,這不過是他平時穿的衣服,怎麼不行?
“爺這衣服到村民那裡,彆提多打眼,一會兒讓下麵的人給爺重新拿一套去,”林若青伸手握住了陳彥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半哄半勸地說,“我陪著爺一塊兒穿,好不好?”
她倒是仿佛將我當成一個孩子了,他想。
陳彥的臉上露出一些無奈的笑來:“都聽你的。”
兩人稍做了一番修整,不僅是陳彥穿著普通了許多,連帶著林若青也隻穿了一身極其簡單的粗布裙子。不過翠竹心疼她,在裡頭還特意給她加了一件薄薄的軟布衫。
陳彥原本以為僅止於此,卻沒想到出門一看,等在外頭的不是馬車而是牛車。他轉頭看林若青,林若青卻十分鄭重地說:“鄉裡鄉下的地方,哪裡有人坐馬車呢?”
她一副打滿了小算盤的樣子,機靈可愛。
陳彥卻失笑,他伸手在林若青的臉頰上用指尖碰了碰,點到為止地做了個親昵的動作,而後笑說:“若青考慮是周全,隻不過有一樣東西你怎麼都無法掩飾。”
“嗯?”林若青原本低頭拉扯自己的衣擺,聞言又將頭給抬了起來。
“你的膚色如雪,又細嫩得很,哪裡裝得好農家女子?”
林若青的眉頭縮在一起,上下打量了陳彥一番,也跟著點評道:“那這麼說來,爺也不像呢。”
翠竹站在邊上聽著夫妻兩個相互揭穿,跟著湊了一句問:“既然已經不像了,那少夫人,就讓我跟著你們去吧,也好有個服侍的人是不是?”
前頭幾個丫頭要跟著一塊兒去,結果林若青說不許,怕翠竹她們跟著過去被人一眼看穿了。
“就是不像,才不能更不像。”林若青伸手,就著陳彥的手自己先一步上了牛車。
翠竹說不動她,隻能轉頭看向陳彥,指望著他能夠開口說一句,卻沒有想到陳彥也跟著上了牛車,還拿了趕車的器具,連車夫也不要了。
“成了,你們回去吧,有我呢。”陳彥說著將牛車趕了出去,緩緩動了起來。
他的餘光裡頭看見坐在牛車後頭的林若青,她臉上正對翠竹她們笑著,眼睛彎起極其開懷。
一樣是笑,陳彥想起昨天晚上在花園裡林若青的樣子,她也在笑,可那樣的笑意卻讓人心生猶豫。
然而歸根究底,陳彥又無法去問,或者去說有什麼不對。
有什麼不對?
昨天林氏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沒有錯的地方。
隻是陳彥覺得自己像是在霧裡看花,林若青說的話他都懂,可他知道自己並不懂林若青。
“雖說爺不像農人,可沒有想到爺牛車也趕得這麼好。”林若青忽然開口,將陳彥的思緒打斷了。
她坐在翠竹準備的軟墊上麵,牛車慢悠悠,倒沒有什麼不適的地方,瞧著自在極了。
林若青的確自在,好不容易離開了深宅大院,外麵這開闊的田地讓她覺得吸一口氣都是甜絲絲的,帶著綠意的香。
村路不寬,恰好隻容一輛牛車的間距,好在近段時間沒怎麼下雨,路上既不顛簸又不泥濘。
陳彥道:“小時候,約莫三四歲,有幾個夏天都是在鄉下過的,那時候和一眾人泥地裡打滾也是常有的事兒,牛車也趕過。”
提起三四歲的孩童,林若青跟著問:“爺小時候是什麼樣子,鬨不鬨?”
陳彥想了想,望著前麵的路笑說:“鬨得很,挨的打也多,不過後麵練武了就不怕了,有一回因為在外麵惹了事被父親追打,一口氣上了房頂,在房頂睡了一晚上,可把娘嚇得夠嗆。”
林若青跟著笑出聲來:“那爺現在的穩重可真難得。”
牛車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見著了水麵,路兩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都是往一個地方去的。
等到了地方,陳彥將牛車靠著一棵樹捆上,而後扶著林若青從車上下來。
此時此地,不說人頭攢動也能說摩肩擦踵。陳彥伸手攬住林若青,小心護著她往人少的地方去。好在來來往往的小夫妻也不少,他們不算奇特。
大網已經撒到水裡頭,水中幾條船合圍著將網麵拉開,岸邊的人全都聚精會神地看著水裡頭,哄哄鬨鬨一片。
還好在場的男女老少都有,又有熱鬨吸引注意力,林若青他們沒有那麼顯眼。
噗通!